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拙儿曲 第18页

作者:古离

看见他又怒气冲冲地瞪著她,她连忙又递出另一个密封纸包。

“那‘这个’一定好!乌叶花根研成的粉,你二娘当初不就是用这个在酒里下毒害你的吗?那你就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一想到手心里的纸包装的是毒物,夏拙儿的手心就开始冒汗,让她担心起油纸的耐湿性到底可不可靠?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曲承胤喃喃地重复她的话尾,脑中思绪百转千回,心中尽是苦涩。

他看著她,终於忍俊不住地笑了,但这种微笑是不同的。那是一种悲苦、伤心的微笑,其中没有丝毫快乐的成分。

二娘能待他不仁,但他能对她不义吗?曲承胤不愿去面对早已浮在他心中的真实答案。

“拙儿……”

他始终没有接过她想递给他的纸包。

“唔?”

啊!左手心好像流汗了,赶紧换右手拿比较妥当……夏拙儿漫不经心地应著,心头注意的是手里具有危险性的纸包。

“你学坏了,竟也开始懂得绕圈子说话了。”

他从来就不觉得自已娶的是个傻姑娘,只是对她有话竟没直说的表现,有些不太习惯。

“嘻!”

被发现了,表示她绕圈子说话的技巧尚待加强。

在前往曲家的路途中,曲承胤以他私人名号取出贮存在钱庄的银两,采办旅途所需,并换下了一身福伯的旧衣裳。

曲承胤还买来一副耳环亲手替夏拙儿戴上,那副金耳环镶著一粒小珠,有个名字叫“一粒娇”,不算贵重首饰,但也不寒碜,大户人家的少女乃女乃买来戴用的也很多。当他替她戴上耳环时,夏拙儿心里充满甜孜孜的滋味。

看著曲承胤由庄稼汉摇身一变成商贾公子,英姿更显焕发,夏拙儿觉得她好像得重新认识自己的夫婿一番。

“阿胤……”她继续观察著,看他是否仍是那个在山间与她成亲的曲承胤,“把福伯和罗大哥丢在客栈里,你带我来来去去你们曲家宅子的屋檐上好多次了,总是看见你二娘将自已关在佛堂里对著你的牌位念经。你二娘是不是对自己犯下的杀子罪孽感到后悔啊?”

曲承胤像是被斧头劈中心窝般地一震。

他再度用力的拧住眉心,口气粗恶地回答:“我不知道!”

夏拙儿模模自己夫婿那正握得死紧的拳头,知道他的内心正猛烈地动摇著。

“阿胤……”她欲言又止,“我猜……你是不是……”

“嗯?”他的表情仍是僵硬。

“我猜,你是不是对你二娘下不了手?”话尾是个疑问,但她的语气却是极端地确定。

×××

“这把是我向虎哥借来的匕首。”

夏拙儿习惯性地让曲承胤抱著她,移向另一处曲宅屋檐上。

“这是我默写的陆家庄七圣匕法……不过我看你老是抱著我高来高去的,才知道身子完全恢复的你武功高强,应该是不需要我抄刀谱给你练习的……但你还是收著吧,等你决定好什么时候去捅你弟弟曲承昌几刀时,就用得上了。”

对於夏拙儿轻轻松松的说辞,曲承胤觉得既好气又好笑。

“阿胤,你要怎么动手捅你弟弟?直刺?横砍?从哪里捅下去?肚子还是胸口?要捅几刀呢——”她打算再度提出一连串的问题。

“拙儿,你别又来了……”她那套又像是鼓动,又像是劝阻的说辞,总是搅得他心头一阵大乱。

“什么又来了?”

起先是真的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但她随即明白过来。

“喔——你是说我一直羡慕别人有个弟弟的事情吗?”不理会他抗议的目光,她兴高采烈地兀自往下说:“如果我有个弟弟,捣蛋的时候就有了伴;挨骂的时候,就能把错都赖在他身上。兴致好的时候和他在地上一块玩;兴致不好的时候就偷捏他出气。吃不完的、不爱吃的饭菜,就趁大人们不注意时,往他碗里倒——”

曲承胤忍不住地打断夏拙儿的高论,“拙儿,你确定你想要的是个弟弟?而不是个受气包?”

嘟嘟嘴,她不服气地撒著娇,“好嘛!那你说有个弟弟有什么好处?”

他极其自然地回答:“两个小孩子可以一起吃喝拉撒、一起爬树钓鱼、一起跟著夫子读书、一起默书挨罚、一起捉弄看门的老伯、一起偷讲父亲的糗事、一起大哭、一起大笑、一起……一起……”

倏地,猛力划过他脑海的一个回忆令他住了口。

因为他永远也忘不了曾经有一把匕首刺进他身体、滑过他肋骨的感觉,而握住那把匕首的人正是和他一起长大的血亲手足——曲承昌!

未接管曲家产业前的曲承胤、曲承昌两兄弟,就如同天底下多数的兄弟般亲密友爱。

但自从曲承昌成年之后,他和曲承胤的关系就开始显著的恶化,这是因为彼此身边各自出现了拥护群。

家族内的亲戚仆佣形成承胤派和承昌派两个派系,而派系倾轧在曲家老爷子乍然逝世、未留下有关家产分配的遗言时,更加激烈化。

也就是在那时刻起,曲承昌不管在如何放松的情况下,总会有人在他身边提醒著他——

千万不能因为自己并非元配所生,便稍有松懈,若不趁早在亲族中建立威信、掌握住曲家主导权,难保将来不会一无所有的被曲承胤赶出大门!

为了含莘茹苦却未被父亲扶正的母亲、为了将成为大嫂的心上人眼里的哀怨、为了自己在商业长才上的抱负伸展……一切的一切,使得曲承昌在面对曲承胤时,眼底逐渐蕴著冰冷的光芒。

“唔?阿胤,你在发呆呢,是想到了些什么吗?”夏拙儿偎著夫婿的身子,软声地问著。

她不懂得如何在言语上宽慰夫婿,也不知该从何宽慰起,她只知道他自会有他的打算,也只知道她目前最要紧的事情,就是陪在他身边支持他。

伸臂将妻子揽进自己的肩窝。“没,我没想到些什么……”他嘴里虽是回答著,脑中思绪却又不停地转动——

曲承胤一直知道,曲承昌拥有成为经营者的潜力。

他虽有领著商队大江南北奔波的本事,但不管是与买家、钱庄方面的周旋,抑或探查商场对手的动向,曲承昌都较他高明也在行许多。

其实,当曲家兄弟的两派拥护者尚在猜测,到底谁才能使曲家产业更壮盛前,曲承胤便心想:胜负他早已了然於心了。

明白自己对於商场上的勾心斗角以及振兴家业的野心极为淡泊,曲承胤原本在走完商队返家的那一晚——也就是他险些被亲人杀害的那一晚,想告诉二娘与弟弟,他对当家掌管曲家产业实在是没有兴趣,他认为弟弟曲承昌才是最适合的人选。

没想到二娘和曲承昌那般心急,竟在他开口前便对他……

“阿胤,你看!”

夏拙儿扯扯曲承胤的衣袖,伸指要他看看她正注视著的方向。

“唔?”

“你弟弟直著眼发呆好久了,脸上还湿湿的,他是不是在哭啊?”她的眼力素来良好,即便是离得远些,细微处仍是能看得仔细。

曲承胤不语。

他是习武之人,视力更胜夏拙儿数倍不止,所以连曲承昌紧抿著嘴唇、忍住不哽咽出声的模样,也看得一清二楚。

“他没事跑到你以前住的院子,对著棵树哭什么呢?”夏拙儿有几分明知故问的意图。

“那棵树……我们小时候曾经一同在那棵树上午睡,然后一个不小心两人全掉下树,我跌断了手,他跌断了腿……”兄弟如手足,难不成那场孩童时期的意外,竟是个手裂足断的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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