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拙儿曲 第13页

作者:古离

“那你总该吃饭吧?快开门将晚膳端进去趁热吃了。”

未曾相思不知相思苦,相思之后才知苦相思。曲承胤有著想趁夏拙儿开门时,瞥她一眼也好的念头。

“你搁地上就好,我等你走开后,再开门端进来。”夏拙儿没那么没心思,她懂得曲承胤的心眼。

“拙儿,你……唉!好吧。”

曲承胤认输了,弯腰将食盘摆在门边。

“你快走开啦!”夏拙儿催促著。

再叹了一声,曲承胤才特意将脚步踩得重重地,好让夏拙儿听见他是真的走开了的声音。

走了数步之后,他提起一口气,纵身跳到树影阴暗处,微探出头来等著她开门时偷瞧她一眼。

但是他失望了,因为夏拙儿仅将门打开一道小缝,快速地伸出手端了食盘就往回缩,然后“砰”地一声又将门给关上。

×××

其实夏拙儿也极想见到曲承胤!

可是她还不敢见他,怕一见到他,那好不容易找回的思索能力又将消失殆尽。

他的声音听来充满生气,这令她非常安心。表示福伯连日来告诉她的消息没有夸大,乌叶花对他产生了极显著的疗效。

“福伯说他像是几天内就变了个人似的,不晓得是怎么个变法?”夏拙儿一手捧著饭碗、一手握著筷子,发呆似地自言自语。

她有些故意规避去提到嘴里那个“他”的名字——就算她只是对著自己说话而已。

合拢筷子夹起一粒米饭,她魂不守舍地看了看那粒白米,然后又放回碗里,叹了口气。

“福伯还说他已经开始吐呐打坐、晨昏练功,看来他的毒呀、伤呀什么的,是都好得差不多了,那他……会不会很快就要离开了呢?”

思及此,她皱皱眉、嘟嘟嘴,发现胃口尽失,白米饭在烛光下的光泽看起来很讨人厌。

她忽然体认到一个事实——

他,或许就是自己一直在心底悄悄等待的人。

×××

罗力虎,外号“独眼老虎”,而他外号的由来显而易见。

他的长相很可怕,一头乱发已数年未洗,凌乱不堪,而他脸上狰狞的表情更令任何见到他的人敬而远之。

偏偏他对自己的外表十分得意,连眼罩都懒得戴,就让他那黑幽幽的眼洞赤果果地吓住别人——

他认为眼罩会让他看起来太娘娘腔。

埃伯第一眼看到罗力虎时,由内心打了个寒颤。他很害怕,觉得自己也许必须把手伸进口中,用手指把他的胃给推回去,免得一个不小心,五脏六腑全都呕了出来。

“曲头儿,你……你手里拿著的是什么?”罗力虎满身风尘,一脸不信地问著曲承胤。

“福伯的湿衣裤。”

曲承胤对於罗力虎的问题,感到有些好笑。

“曲头儿,你可别对我说你刚才蹲在水井边替这糟老头洗了衣裤,现在正打算晾上竹杆?”罗力虎脸上满是惊讶,他恶狠狠地瞪了福伯一眼。

埃伯忽然感觉背骨一阵寒冷,他抖了抖膝盖,险些因站不住脚而跌跤。

“吓唬老人家算什么英雄好汉?”

曲承胤空出一只手扶住埃伯,以眼神安抚他,表示自己识得眼前这突然出现的恶汉。

他温声提醒著福伯,“福伯,您刚才不是说要去菜圃里割菜?”

“对、对,福伯差点给忘了,曲小子,你和你的……你的朋友聊聊,福伯失陪了。”

埃伯活了大把年岁,也不是没见过世面,但仍是禁不住罗力虎那凶恶长相给他的威胁感。

埃伯蹒跚的脚步像极了落荒而逃的难民。

“见鬼了!”罗力虎瞥见曲承胤自水桶里拿出的东西,忍不住大吼一声。

皱皱眉心,曲承胤不理会他的鸡猫子鬼叫,想继续手里的动作,却被罗力虎一把抢过。

“这又是什么?!”

罗力虎瞪大仅存的一只眼,显得另一只缺了眼珠子的眼洞更形扭曲,他吼叫的声量愈来愈大。

“袜。”曲承胤回答得再自然不过。

“这是女人的袜呀!曲头儿,我没看错吧?你替女人洗袜?他佬佬的,曲头儿替女人洗袜?”见曲承胤不置可否地点头,罗力虎发疯似的跳脚。“穿这袜的女人在哪儿?我要去捏断她的颈子、掐爆她的头!”

抽回罗力虎手里的袜,曲承胤嫌他的脏手碰脏了袜,所以蹲子在另一只装有清水的桶子里努力搓洗。

罗力虎碰过了夏拙儿的袜……曲承胤甚至认真地考虑该不该将袜给丢了?

“曲头儿,你中的毒好厉害呀,把你的脑子也给毒坏了……”

一眼便瞧出脸色犹带灰黑的曲承胤身受极毒,罗力虎原先怒气腾腾的表情瞬间转为哀戚。

罗力虎一生为一个行走南北的商队效力,那组成分子复杂的商队都是属於同一个商家——由曲承胤领带的曲家商队。

运送商货的路途中大家分工合作,相处极为融洽,有的人照顾驼马、有的人料理饮食、有的人医治病患,还有一组最强、最剽悍的人负责了望、对抗盗匪——罗力虎即是荷刀守卫商队的人马之一。

他天不信、地不从,就只服刚强的曲承胤一人;如今亲眼看到过去视女人为无物的曲承胤竟然蹲著替女人洗袜,令他大有冒出男儿泪的酸涩。

他认为曲承胤一定是让某个女人下了控制心智的蛊毒,所以才会沦落成这般不堪的境地……

“虎,你还真有本事,来得了这山头找著我……”虽然料想过罗力虎迟早会找来,但曲承胤仍是不得不佩服他的本事。

“前年咱们运的商货到了地头、散了商队,曲头儿和大夥儿回乡与妻儿团聚,我孤身一人四处晃荡,几个月下来实在无趣,就想上曲头儿府上走走;谁知道曲家大门……”

罗力虎回想起脑海中的景象,仅存的一只眼珠子竟泛出淡淡水气。

“大门灯笼挂上了白布罩?”曲承胤的微笑中带著几分苦涩。

罗力虎气愤地说:“我怎么也不信曲头儿一进家门就犯风邪当晚丧命,拚了老命暗地里打探,才一路追著线索找到这儿。”

“原来是说我犯了风邪……”曲承胤摇摇头,笑叹二娘和弟弟使用的理由实在太不高明。

“曲家街坊说大夫替曲头儿诊的病是什么……什么心肺虚寒,使营卫之气积留肠胃,秽郁无法自体内散月兑……嗟!硬是咬文嚼字搅昏我的脑袋,直接说是一坨屎尿拉不出来憋死的,不就得了?”

曲承胤瞪大眼,“什么?!竟说我是因……死的?”

要他的命已是可恶,竟给他套上那般丢人的死因,实在可恨!

“曲头儿会因拉不出屎尿丢命,说出去谁会相信?用脚底板想也知道是有人想夺你家产,想残害你,所以我就抽丝剥茧的来找你啦!”罗力虎为自己的脑袋灵光感到光荣。

曲承胤狠狠地在嘴里咒骂了几句妇孺不宜聆听的秽言。

“曲头儿,咱们上路吧!”

罗力虎大脚踢开曲承胤身边装满湿衣裤的水桶。

“上路?”

他反脚一勾,摆正了险些被踢翻的水桶。

“上你们曲家去,男女老少、鸡鸭猪狗杀他个精光,报仇啊!”罗力虎一脸受不了曲承胤怎会变笨变得如此彻底的表情。

“我回曲家去杀光自己家里的人畜?”曲承胤失笑。

罗力虎搔搔他那头乱发,有几分尴尬地笑著,“哈,失言、失言,是宰掉害你流落到得替人洗衣袜的奸人,好让曲头儿取回家产啦!”

曲承胤低头看著掌心里的小袜,状似心神远去的低语著:“再等等,我还有件比报仇更重要的事情还没个结果……”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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