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宁……”竟是周嬷嬷前来,“唾下了吗?”
“她躺着呢,”乔眠风替她回道:“嬷嬷有事吗?”
“哟,爷也在啊!”周嬷嬷带着几个仆妇,抬着担架进来,见了乔眠风,屈膝行礼。
“我来看看小宁。这是怎么了?”他注意到这不寻常的架式。
“太夫人吩咐,请小宁过去问话。”周嬷嬷挥挥手,仆妇们立刻上前,将小宁扶上担架。
“要问什么明天再问!乔眠风急步护住小宁,“她受伤了,还投吃饭呢,哪儿也不去。
“太夫人只说几句话,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就回来,”周嬷嬷笑盈盈地道:“爷别担心,太夫人不会为难的。”
“这么晚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不只乔眠万分不解,连小宁也满月复疑惑。
“去了就知道。”周嬷嬷死不说明白,“老身只负责传话。”
“爷别担心,”小宁定了定心神,转而安慰乔眠风,“我已经挨了打,想必不会礴再什么责罚了。”
必切的俊颜依旧愁眉深锁,紧紧握着她的手,舍不得放开。
她忽然释怀了,能让他如此紧张,就算此去万般艰难,她亦甘心了……‘
不过,太夫人到底有什么事,为何要这么急着见她?
小宁很少见到太夫人,除了逢年过节能远远看见她那威严端庄的身影,太夫人平素独居别院,不常露面。
这位已经九十多岁高龄的祖女乃女乃,历经明、清两朝,同辈人均已去世,就连她的儿子媳妇也先她而去,她只能守着唯一的孙子乔眠风,独享晚年。
据说,她吃斋念佛,不理诸事,乔眠风未成人之前,府中大小事务皆由一群管事嬷嬷代为处理-
不过,就算如此,也不代表她完全退隐,稍微明白的人都知道。乔府仍是太夫人的天下,琐事她不爱理会,但遇到重大决断,乔眠风也得向她请示。
避事嬷嬷就是她的眼线,代她观察府中动静,任何风吹草动都能传到她耳里。
小宁这还是第一次来到太夫人的别院,虽然外观灰白粉墙,极为普通,但其中却比沁香居更为华丽,所有摆饰皆是她从未见过的希罕物。
虽然时辰已晚,但无须点灯,粱上数颗硕大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光泽,足以照明。
太夫人虽然九十多岁了,看上去精神却比年轻人还好,一双眼睛在红润气色的映衬下,熠熠闪亮。
“你就是小宁?你伺候风儿也有十年了吧?都没空闲跟你好好说说话。按理,你病着,不该把你叫来,但实在有件为难的事希望你帮忙。”
太夫人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慈祥,小宁不禁忆起已去世的祖母。
“太夫人别这样说……”她连忙撑起身子,艰难地施礼,“能来见太夫人,是奴婢的福气…”
“傻孩子,别起来!”,太夫人笑道:“好好歇着,等会儿有什么话问你,直接说就是了。”
小宁正满肚子疑惑,还是不明白太夫人究竟所为何事,便见永玉格格在一群侍女的簇拥下,缓步走了进来。
“给格格请安:”太夫人颔首,却不像一股女眷那般上前行礼,她是御封的二品诰命夫人,按大清律例,与格格平起平坐,
“这夜明珠好大啊!”
“用它们来照明,我阿玛平素都收着,舍不得让人瞧呢!”
“再好的宝贝若没有用处,也是个废物。”太夫人莞尔道:“我时日不多了,不像年轻时那般吝啬,王爷正当盛年,爱惜宝贝也是常理。”
“咦,小宁也在啊?”
“怎么一天没见,伤成这样?”
“我……”小宁咬咬唇,“我坏了府里的规矩,该当受罚的。”
“坏了什么规矩?”
“这个等会儿再说吧!”太夫人插话,“听周管事提起,格格要见我,可有此事?”
“对。”她顿时把小宁的事抛诸脑后,喜上眉梢地看向太君,
“我在乔府这么久,一直求见太君,可惜周管事说太君身体不适,好不容易今天终于有机会能与太君长谈。”
“格格有什么吩咐,尽避开口。”太夫人点头。
“这……”格格犹豫道。
“格格,这里没外人,有话就直说吧。”
太夫人言下之意。是也不把她当外人喽?小宁不免心头沉。
“听说太君一双美足,天下无双,我一直很想亲眼目睹,不知今日是否有此缘分?”
“我老了,美不美,也是年轻时候的事了。”太夫人挥挥手,
“还是不献丑的好,怕格格笑话。”
“太君不肯也无妨,”
“三寸金莲,不知太君可否让人为我缠足?”
此话一出,小宁不由得瞪大了眼,她本以为这位格格只是对美丽的小鞋好奇,解解跟馋罢了,岂料她居然想亲身尝试酷刑?
“呵!”太夫人笑了,仿佛早就猜到了她的来意,“格格别哄老身了,皇上圣旨,凡八旗女子,不得仿效汉人缠足。格格家教甚严,怎倒忘了?”
“太君悄悄地帮我,别人怎会知道?”
“只要缠出一个大概的模样,我使知足,不会耽误太君太多工夫的。”
“小宁,你是山西大同人吧?”太夫人忽然换了个话题,“你们山西大同的小脚,也是名扬天下的,每年一度的‘晾脚会’不知倾倒了多少男子,你给格格说说吧!’
“你是山西大同人?”格格惊讶道。
“我……”她有片刻不知所措,然而,聪慧如她。很快便明白太夫人的意思,似是有天生的默契,没办法,谁让她寄人篱不已久,非常懂得察言观色,听出弦外之音。“没错,我虽是大脚,可从小左邻右舍的姐妹都缠足,”她微笑问:“格格想知道什么?”
“缠足疼不疼?怎么个缠法?”
“格格。请您来看看我臀上的伤吧。”小宁说着,勉强褪下裙子,露出皮肉。
永玉格格不解其意,她缓步上前,只见那膏药封贴处肿了一大块,似乎伤得不轻。
第2章(2)
“我今儿个挨了二十棍,只因昨晚偷偷带格格去了彩莲阁。”小宁低语。
“是这样吗?”她倒吸了口冷气,惊讶万分。
“格格你想,我只是违反家规,便落得如此下场,乔家若帮格格缠了足,犯了国法,又该当何罪呢?”小宁劝道:“不是太夫人怠慢格格,实在是不能答应。”
“可是小脚那么漂亮……”
她这等自私之人,又怎会因为顾及别人而改变心意?
“格格只知道小脚漂亮,却不知缠足之人付出的代价,”小宁道:“自幼,我便亲眼目睹缠足之惨事,邻居姐妹的脚被皮条儿勒得鲜血淋漓,还被父母用棍子赶着,在碎瓷片上一瘸一拐地走,每日都哭天抢地的。”
“碎瓷片?干什么用的?”
“这是缠足的工序之一啊,缠好后必须在碎瓷片上行走,方能皮烂骨损,模样定型。”小宁瞪眼吓她。
“别说了……”她惊吓得捂住耳朵,“你、你只看到过程,要想漂亮总得吃苦的,缠好了,便万事大吉了。”
“万事大吉?”小宁不以为然地挑挑眉,“格格若看到咱们太夫人的脚,就不会这样想了。”、
“什么?”
“太夫人,能否请您褪下鞋袜,让格格一观呢?”小宁斗胆遵:“否财格格是不会死心的。”
“老身本不敢献丑,”太夫人笑道:“不过为了打消格格的念头,也只有如此了。”
她招了招手,身旁的管事嬷嬷立刻跪下,将她的脚袜逐一褪下。一眼,只消一眼,哪怕只是借着朦胧的光亮,也足够把人吓晕。
那已经不能算是脚了,只有大拇趾伸着,其余四趾全数折下,弯卷在脚底。足掌似石头做的一般,僵硬崩裂,呈现死人般的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