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为见他,她在方才签了一年的卖身契。若是让娘知道,怕要冲来将她拎回家好好教一番了。
她那么做的目的,不就是要见见他吗?不是想每日都可以见他吗?却为何要调离视线?却为何要隐瞒自己的心事?
“哦。”商问存随便应了声,在她突然将灼灼的目光投到他身上时,硬是怔了怔,她怎地忽地转变?
“你叫什么名?”突然开口问了,心中不知怎么的,很想知道她的名字,想听她说出自己的名,想看看会有怎样的名字配在她身上。
“名字?”
“你不想说,也就罢了。”他无意强求,也从来都不强求。
“我叫靳非垠。”心中甜丝漫过,他主动问了她的名啊。
“靳非垠……”他细细念着,感受着胸口的震动。夜,很容易让人迷失,让人卸下白昼的防备,包括自己竖起的保护甲。
“是。”
他在她眼中看到了自己。“你下去吧。”
靳非垠看着他,仿佛没听到他的话,在他转身之后,才咬了咬唇,将托盘护在身前,走了出去。
罢才,他有一点迷失,他承认!
自己也不明白,怎么会在短短的对视中迷失了自己,怎么会在她发着光的眸中差点将心底最真实的一面暴露在她面前。
呵,她只是一名小丫环,在此之前还是名小乞儿,更甚者,他才见过她三次,皆是短暂的见面。他甚至才知道她的名字,还不晓得她的身世背景,更加没弄清楚她只是单纯的一名乞儿,还是别有所图。
尽避刚才她的举动都显示了她似乎毫无恶意,但她随时表现出来的那种、那种奇异的感觉让他几乎不敢看她的眼神,很是奇怪。那似乎让他有些明白,她是别有所图,不过,她图的不是商家的东西,而是他!
不错,她眼中的光芒应该是针对他的。
商问存低头瞧瞧那尤在冒热气的牛肉面,唇角泛起冷笑。
她不会是那个人派来的吧?否则怎么会端着这种东西给他?而他一直不知道的是,那个人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
想不知不觉地毒死他?目的其实已是十分明显。他死,商家的子孙也就只是剩下那一个。那么所有商家的一切都会归入他手。
但,令他感到疑惑的是,那人一向都不看重钱财,也不挥霍无度,只是性子不那么让爷爷满意,其他并不坏,那他的动机是什么?
莫非平日里他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种假象,目的是让人毫无防备?那样的话,就危险了。
可是他不会去理会,他要商家,就让他去要好了,只要能维持现在的样子,他也没什么意见。毕竟他有更加感兴趣的事情要做,而不是当个不开心的商人。
不过,他若想要拿他的命来换取他要的一切,那可就另当别论了。
自怀中掏出一小瓷瓶,倒了些粉末在面中,不一会,那面立时恢复了他喜爱的味道。
没告诉所有人他学过医术,果然是正确的,否则他早已经不知死了几回。
是,那面中的毒每次都只是少量,不会让他立刻丢性命,不过长此下去,却一定会玩完。
嗤笑一声,他埋首吃面。
※※※
“堂兄,怎地如此用功,都这个时候了,还在拼命!”嘲讽的声音传来,人才进门。
商问存无奈放下箸,面对来人。
“青蘅,你又到哪里去了?”他这名堂弟啊,说话从来如此,掩饰不住讥笑。
“我?”商青蘅勾起唇角,“我可没堂兄用功,自然是去鬼混了。”他坐在一旁的椅上,闲适地翘起二郎腿。
商问存打量堂弟。
青蘅一直是个优秀的人,外貌俊美无匹,才智更是过人,但偏偏爷爷对他很是看不惯,使得青蘅也总是与他作对。但他知道,在私底下,青蘅很尊敬爷爷,只是不说。
他看了看那没吃完的面,转视商青蘅:“那是你好运!”
“喷,”商青蘅撇嘴,“堂兄这话可说到哪里去了。”他换了个姿势,继续道:“世上的人莫不都在羡慕堂兄的好命,深得老爷子欢心不说,现在更是欣逢喜事!”话中带着惯有的嘲讽之色。
“喜事?”如果面对这讨人厌的账册是乐事的话,他宁愿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堂兄果然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身在福中不知福?”他吗?那他可真要感谢老天了!
“堂兄不这么认为?”商青蘅的眼中透着寒意。
商问存无奈:“我不这么认为。不过,”他道,“你是否该解释一下什么叫‘身在福中不知福,吧?”
“好吧,”商青蘅站起身,优雅地踱到他身边,坐到他对面,“人生有四大乐事,当为‘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提名时’,堂兄正逢其一,不正是该开心不已吗?”他摊手,看着商问存。
“是吗?”商问存摇头。
“堂兄莫非不乐意?”商青蘅眼中微微透出一点关心,可惜低头的商问存没看到。
“乐意?”商问存抬头,但商青蘅眼中的关心立刻隐去。
“既然不乐意,为何要答应这门亲事?世上又不只是魏兰心一名女子。”别说魏兰心真有众人说的那么好,即便是有,如若他不喜欢,又有何用!娶妻,自然要娶个自己心爱之人,否则宁可独身。
“那是爷爷决定的。”
“呵!堂兄这话可笑了,”他道,“你娶一个自己不爱的人,不是亏待自己吗?再说,要与你过一辈子的人又不是爷爷,你听他的话做啥!”老爷子的独断独行是不是过头了些。
商问存轻笑,难得青蘅会说那样的话。
“多谢你关心了,我自有分寸。”或者有朝一日他也会如青蘅般违反爷爷的意思,但婚事既然已经定了,他当初也没反对,也就罢了吧。
“关心?呵!”商青蘅讥讽一笑,“你乐意听他的废话,干我何事!”
商问存也不说话,只是笑。
“好了,”商青蘅打了个老大的呵欠,“话不投机半句多,我不打扰你用功了,我得去睡了。”
“慢走。”
“哼。”商青蘅起身,不经意地瞥到那面,回过身道:“堂兄还是没改掉习惯,还是喜欢牛肉面啊……”
商问存淡笑不语。
商青蘅耸耸肩,走了出去:“你还是快吃吧,冷了,可就不好吃了……”声音越飘越远,终至听不见。
商问存盯着那被关上的门,心头打结。
是他吗?不是吧?他虽然不羁了些,也有点愤世,却仍然关心他的。
应该,不是他吧……
※※※
翌日。
“老爷子,小的已经查到靳非垠的身世了。”
“哦?”商老太爷眼睛一亮。
盎叔上前,将手上的纸递了上去:“老爷子,都在上面了,您看吧。”
芳菲接过纸,递给他,商老太爷懒懒展开,看那纸上所书写的内容,随着他眼睛的游移,他的眉也越拧越紧。
盎叔立在一旁,心中疑惑,不懂上面究竟写了怎样的内容让老爷子露出如此表情。
不一会,他终于看完,神色不明。
“阿富?”不怒而威的声音,让富叔一震。
“小的在。”
“你说,她初来时看来是名乞儿?”
“回老爷子,是的。当时她的确是穿得十分破烂,头发也没整理好,就像一名小乞儿。”他如实回答。
“哦?”商老太爷瞧瞧手上的纸,对芳菲道,“你去把她叫来。”
“叫谁?”
“靳非垠!”
“是。”芳菲垂下脸,走了出去。
之后,富叔依旧站在一边,而商老太爷随手将纸一扔,纸进了旁边的火盆,顿时化为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