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连看他一眼的念头都兴不起了,“穆教授——有事您就先走,没有义务在这陪我聊天杀时间。”
他又不吭气了,整个空气都凝结成冰,让一旁的我顿感窒息。
走哇!走哇!既然心里没有我,又何必如此矫情?!只需要无牵无挂地大步走开,好歹也是个答案。
“我走了——”索性,我先逃离了。
“可是这雨还没停——”他有些急了。
“这雨没啥大不了,我没看在眼里——”话未竟,我从容地走出了屋檐,往校门外的大街方向走去。
秋雨不冰,但却也教人心头不由得生起寒意,雨丝不大,但打在脸上却也疼到心底。
我走著、屏住呼吸、停住思绪,这段路不长却像一辈子都走不到的距离,但我仍是昂首挺胸地向前走去。
我知道,只消一走出大门,我的决定就会成形,而届时再有千军万马的诱因,我也不眨一眼、不动一下心。
突然,雨不再落在我的衣襟,一把伞,就无声无息的移上了我的头顶,成了我季雪凝的天际。
“丫头,要是感冒了,我可会心疼的——”他那深沉又富磁性的声音传送著他难得一见的柔情。
我不敢开口,怕控制不住地溃了堤,泪比两多!
“虽然我不适合当你的救星,但——我希望能陪你回去,行不行?”穆颖的口气中有隐约的苦衷。
我不愿去多想,一心只盼著他能陪我走这场风雨,就在他的伞下,他的温柔里。
这天后,我们更接近了,像磁石遇上铁钉。
有好几次在穆颖的课堂里,我一抬头,就碰上他注视我的炽热眼光,头几次,我被他眼中投出的强烈光芒刺得满脸通红地低下头去,但今天,我是稳住了气把头一抬,转着本姑娘这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就这么脸不红、气不喘地同他对上了,当然,不消几秒,他硬是吃了败仗地满脸羞红低下头盯著他桌前讲义。
“唉哟——我被前后夹击的电流给电出一身疙瘩啰!“下了课,姬芳燕就当著我面,说出这番话来。
我瞪了她一眼,说:“说梦话吧!我看你的瞌睡打个不停。””算了、算了,反正你心知肚明,我姬芳燕壁上功夫不行,但观察力可不输你季雪凝——喔,不,白蔷薇——”
“嘘——”我连忙捂著她的嘴。
“什么事神神秘秘啊?”耿肃一来,便解了我的危。
“没有啦。”只见姬芳燕满脸温柔的笑意,“下一堂是空堂,是不是要讨论我的素描画作——”
“喔,不用了,你进步很多了,我不想给你更多的压力——”耿肃难得有如此“体贴”的行径。
“喂——反正没事,咱们来下一盘如何?我这位朋友可是棋艺社的高手喔!”陈庆光笑嘻嘻地吆喝进教室,而身旁跟著一位身材短小戴副黑框眼镜的男生。
“下棋?我又不会。”耿肃面有难色。
“又不是找你——”陈庆光看了他一眼,便迳自走到我跟前说:“我这位朋友听说你季大才女的棋艺不凡,想同你较量一番。”
“较量是不敢,切磋切磋而已——”那人说著。
“哦?!”我有些讶异,不过反正闲著也是闲著,我就点了头答应。
或许是疏于练习,第一盘我就输了,虽然只差几步。
“再来一盘吧!”那人提议著。
棋还下不到一半,穆颖就走进来了。
“穆教授,要不要同我下一盘?”陈庆光说著。
于是,就在我身旁,又开始了另一局的厮杀,这不关我的事,但却教我乱了方寸,连出手拿颗棋都不知所以。
穆颖就坐在离我不到半公尺的距离,在沉默安静的气氛下,我似乎闻到了他身上的男性气味,感觉到他长衫下的体温。
我想,我一定控制不住地偷瞄了他几眼,不然,我怎么会知道他的手正紧握成拳地放在膝前。
“季雪凝——这盘你嬴了——”
什么?!我赢了?!这样也能赢?!真不可思议。
不知是好笑还是讶异,我竟忘情地呼喊着,并用手兴奋地拍着穆颖置于腿上的手心,说:“我竟然羸了——”
我发誓,这一切纯属自然投射动作,绝无心机巧作。
就在我以及大家还未想到时,突然间,穆颖握住了我的手,用他宽厚温热的手紧紧地含住了我的小手。
一秒、两秒,在场的人一片静默——包括我!
“嗯——咳咳——我——“第一个回神的是穆颖自己,他连忙松了手,把我的手翻成手心向上,说:“我是在帮她——看相,嗯,对,看手相——”
见鬼!他何时学人家看相啦!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是的!我嬴了,我终于把穆颖铜墙铁壁的伪装凿个大洞了。
但,这事立即在校园中传开了,虽不是大肆喧嚷,却是大家口耳相传的热门话题,因为一向内敛沉稳的穆颖竟会为了一个小女孩失去了分寸。
他们实在难以相信!
连一向好脾气出了名的书岩,都不免动了气,“雪凝你醒醒吧!穆教授这些年一直独身,不都只为了传说中的那位阮小姐吗?我不希望你受伤。”
“谢谢你的关心,我的事我自有主张。”
“你真的对他脚踏两条船无所谓?!”
“现在说这个还太早呢!”我笑得有些尴尬。
“早?!下个星期,穆教授要上天津去会那位阮小姐呢!说不定就会趁机把婚期订了!”
书岩的消息,顿时令我无言以对,是啊!这件事前两天还听到大家在猜测著,而我怎么会忘了呢?
我想,我对自己的信心太过头了。
“要真是如此,那也是他的选择,没有我置啄的余地!”我深吸了一口气,腰杆挺直地说著。
“希望你的心能如你的话一般豁达,否则,我不会原谅他的——”书岩的神色是格外的严肃与认真。
棒天,是不必上课的星期天,但对我而言,放假的喜悦早被思念穆颖的烦闷给代替了。
这才惊觉,我的心早不听使唤了!
不知不觉中,我又来到了几乎空无一人的校园,走着我和他曾走过的泥土路,看他用来比喻我的白蔷薇,再走向那间他握著我手的教室。
一个转角处,我看见他了。
他迎面而来,带著惊讶与光彩。
我突然相信了所谓的“心电感应”,此刻的我们,皆听见了心中排山倒海的汹涌波涛。
他走到我面前,用我从未见过的眼光注视著我的脸,不发一语,不出一声。
“你——怎么来了?!”我用被催眠过的语气。
“你说呢?丫头——”说着说着,他伸出了手轻轻抚着我的脸好一会儿,“走——”他突然间想到什么似的,拉起了我的手往校门外走去。
“去哪儿?”我问著。
他不回答,仍是副令人不解的神情。
我们搭了黄包车来到了上次户外写生的西郊山上,不同的是,他领著我走著与上次截然不同的小径,穿过几片竹林,经过几座凉亭,我们在这条窄路的尽头停下脚步。
“来,小心一点——”他拨开了眼前的树丛走了进去,而我也尾随其后。
原来,这里别有天地!
几株直挺挺的竹子就这么艺术地各自占地生长,没有杂乱无章的交错,亦无僵硬死板的墨守成规,只是干净恬适地营造著竹林清高的气氛。
“哇!这里还有座小湖!”我不禁喜出望外,“你常到这儿来吗?”
一定是的,他虽笑而不答,但想也知道。
你常带“她”来吗?木知怎么回事,我又起了这个疑问,只是没勇气开口问。
他牵起了我的手,缓缓地绕著这座湖、这片林园,“这里虽然不大,却是我心里的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