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浩延先生在吗?”
“我是。”他抹抹疲惫的脸。
“请签收。”货运工人说。
“签收?这是什么东西?”
“不清楚,我们只负责托运,从不干涉里头的内容物,签收后你自己打开看了不就知道了。”
不等他说什么,工人迳自将木箱子扛进房子里,接着频频催促他完成签收。
“帮我把箱子打开,我得确认里头的东西之后,才决定是不是要签收。”
“这……”对方感到为难,觉得麻烦而且棘手。
“快——”连浩延突然凶狠的低吼。
货运工人不想继续周旋纠缠,只好勉为其难的帮忙打开木箱。
扒子一开,所有人都倒抽一口气,“怎么会是一个女人!”
越过工人,连浩延先是确认了呼吸,既而探手托起对方的面容,一瞧之下,大惊失色,“严祖妍!严祖妍!”他猛力的拍击她的脸颊,试图唤醒她。
“不知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货运工人生怕惹上麻烦,连忙一哄而散。
连浩延慌乱的将昏迷的她从木箱中一把抱起,“严祖妍,醒过来,怎么会是你?为什么你会在箱子里?”
她睡得安详,呼吸匀匀,身上穿的是他亲自挑选的伴娘礼服,美得像仙子,可是他无心欣赏,只是担忧的抱紧她,不断的唤着她名字。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千头万绪,他想不出丝毫线索,心疼的忍不住为她落下泪来,“醒来,快点醒来,小妍……”他紧紧的抱住她。
一旁的电话响了,他探手抓了来,还来不及开口,对方已经发言。
“连浩延,我是潘芭杜的单可薇,收到东西了吧?”
“单可薇?”他惊讶不已。
“听着,这是一个警告,下回请不要拿我潘芭杜的东西当作赌注,因为,你根本赌不起,现在榆木灯箱琉璃镜完璧归赵,我呢也就吃点亏,把苏菲雅这傻丫头送给你,再警告你一次,我不卖的东西谁也别想拿走,我送出去的货物,你也休想退货。”
“该死的女人,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为什么她会是昏迷不醒的?”
“你骂我什么?连浩延,你别欺人太甚了,她只是睡一觉而已啦!白痴——”
不等连浩延有所回应,单可薇一手抚着单云弋辛苦载回的榆木灯箱琉璃镜,另一手恁是骄傲的挂上电话。
寂静的书房,鼓起勇气展开书信,那挺拔的字迹与他如出一辙,一句浩延吾儿,已经把连浩延逼得热泪盈眶而无法继续看下去,是仇恨太深,所以无法看见这样内敛的情感,还是冲动太过,蒙蔽了真心。
他沉沉的呼了几口气,控制自己濒临泛滥溃堤的情绪,逼自己逐字逐句的阅读。
浩延吾儿:
一别多年,你可安好?自知亏欠于你,然为父除了歉意,还是只有歉意,望你见谅。父现居山野,淡泊过日,本该心中无所墨碍,唯独牵挂你与小妍。
佛前深悟,人生有伴不难,相知相守才是难题,你与小妍本该携手,无奈受为父拖累,实属我罪。
浩延,且听为父一劝,人生苦短,忘却青春的狂妄,宽容以对,方得望见澄澈本心,昨日之过,何苦纠缠不下,放开我等俗事,但凭真心向望。小妍是个真性情的女孩,还望你多多珍惜,勿念为父。
案笔
原来,恨一个人不难,原谅才是最难的事情,连浩延在这一刻深深的体认到,除了自责,也觉得亏欠。
他紧紧的闭上双眼,不让灼热的泪水放肆宣泄,原来被仇恨蒙蔽的眼睛,竟是如此盲目,盲目得看不见一颗真心。他真是错得离谱!
沙哑的嗓音低低自问:“祖妍啊祖妍,你可以原谅如此荒唐的我吗?”
这一觉,睡得好久好久,苏菲雅醒来的时候,只有床头的一盏灯浅浅的放射出光芒,这里不是潘芭杜,低头一看,她身上穿的还是白天的伴娘礼服。
她不懂,明明出发的时候他和武先生遭到了绑架,为什么她又会在连浩延屋里的床褥上醒来?
对了,婚礼呢?今天的婚礼是不是顺利的完成了?她还没见过他的新娘呢!那个幸福的女人。
她苦涩的别过头看着灯下的小时钟,午夜十二点了,此刻,他该是幸福的依偎在新娘的身边不再孤独,而她,也该带着榆木灯箱琉璃镜回到潘芭杜去。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她颓然的坐在床沿,眼泪已经干涸,只剩下孑然的自己。
她细细的把过往都想了一逼,巨细靡遗,宛如是一种告别,然后准备在这子夜时分,踏着轻微的脚步声,默默的退场离去。
然而一旋开把,连浩延的身影就阻挡在她身前,把她狠狠的吓了一大跳。
“我……”她慌乱的口吃了,“……对不起,是我破坏了约定,我……”
“出来,到客厅去。”说完,他旋即转身迈步而去。
“嗯。”她忐忑的跟随他的步伐。
来到客厅,在明亮的灯光下,他蓦然回头问:“在你眼中,我是不是一个很可恶的人?”
“啊?”她哑然失声。
为什么他突然这样问?目光匆匆扫过他的面容,想要从那张惨澹的脸孔中,找寻一点蛛丝马迹。他在生气吗?因为她让他的婚礼不完美。
“回答我,你有多恨我?”他又问。
“我……”她退了一步。
多恨?她不知道,爱与恨早已经相互纠葛得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楚是爱还是恨,如果说爱他十分,那么恨意也就有十分。
连浩延的表情是那么惨澹,像是个无助的孩子,愁苦满怀的不知所措。
“你……你怎么了?”苏菲雅略带不安的上前,想要伸手抚模他的脸,却又迟疑的停在半空中,“如果是我的错,我很抱歉,我真的……”
忽地,他一把抱住她,把头整个埋靠在她纤细的肩膀上低吼,“不要跟我说抱歉,不要——”
“浩延,你怎么了?”那个跩跩的男人去哪儿了,那个总是逼得她心伤的男人怎么了?眼前无助的大孩子会是他吗?
须臾,身前的他傅来压抑且痛苦的低泣,“不要原谅我,绝对不要原谅那个可恶的我……”
他的双臂紧紧的箍着她,压抑多年的泪水灼烫了她的肩膀,让她没来由的心疼起来。
“告诉我,你怎么了,告诉我啊!”宁可痛苦由她来受,也不愿他这样。
连浩延松开了对她的拥抱,颓丧的坐在沙发上,把脸埋得低低的,倔强的不让她看见他的狼狈。
她蹲跪在他身旁,放不下对他的担忧,“告诉我好不好?告诉我。”
“恨了大半人生,才恍然大悟,真正该恨的人是自己,是我自己挟着恨,伤了自己也伤了你,我是那么轻而易举的践踏了你的青春、你的人生,说来可笑,以为自己就能得到救赎获得快乐,却只有更狼狈孤寂。”他抬起眼望着她,“该祈求原谅的人是我,该道歉的人是我,因为,是我伤了每一个人,不要原谅我,你千万不要原谅我……”
凝望的眼睛承载不住泪,一别过头,泪珠就滚落,苏菲雅摇摇头,说不出一句话来。
两个人相对无言,在华丽的屋宅里,面对最凄怆的心情。
许久,悠悠的低喃从她嘴里倾吐,“遇上你的时候,我很高兴,爱上你的时候,我很快乐,然而你绝然离开的时候,我是那么难过,难过得几乎要以为自己活不下去了,可是,我每天都在期待着,期待着你的出现,在期待里,我感觉自己的还保有一点点微小的快乐,即便是那么微不足道,但是已经足够支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