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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斑丑小鸭 第26页

作者:方蝶心

“不了,我还是回去好了。”

“好吧!回去抱女人舒服多了,要我派人送你吗?”

“不用了,酒还没醒,我走走路,累了再拦计程车就好。”

“不用想太多,回去你侬我侬一下,什么误会就没了,至於你那个醉得跟死人一样的朋友,就先让他睡在店里好了,晚一点我让兄弟送他回去。”

“谢了,阿龙。”

“婆婆妈妈,跟娘们似的。”阿龙起身交代兄弟几句,就闪人了。

彼此眼中的笑容那么真挚,谁都没有料想到,这晚,是重逢,也是死别。

张错在路口被闯红灯的车子撞上,紧急送医后虽生命无虞,但医师宣布他眼角膜受创双眼失明,阿龙则是在三温暖被仇家追杀,在加护病房与死神搏斗。

病房里,冯拾翠、张士杰,还有邵恩新夫妇都是愁容满面,大家对著床上的张错,谁都没有勇气告诉他真相。大家耐不住沉默,纷纷躲到走廊,只留下冯拾翠一人陪他。

她怎么也不敢相信,医师竟然宣布阿错哥哥的眼睛将永远陷入黑暗。

曾经他的眼眸是那么深邃动人,锐利的看著围棋上的布局摆阵,翩然的看著周围人的来来去去,老天怎么可以这么残忍的夺去?

她的手不断的颤抖,看著他脸上的皮肉伤,那么不舍。

皮肉伤可以复元,但是双眼呢?等不到捐赠的眼角膜,他的人生就只能这样了?

难道老天爷是想惩罚她违逆自然,强行给自己换上如此美丽的容貌,所以要夺去他的眼睛,好让她的美丽永远无法在他眼前出现?

如果真是如此,她宁可她永远是丑陋的。

纱布绷缠了他的双眼,张错感觉到一声哽咽,还有脸颊旁有风的流动,他本能的伸手一抓,一只柔软的手掌落入他手中。

“谁?拾翠,是你吗?”他的眉挑动著。

冯拾翠忍著哽咽,“嗯。”

“为什么不说话?”他情绪有些焦躁,毕竟一个正常人突然面对黑暗,都会很难忍受这种寂寞。

“我以为……你在休息。”不管她怎么忍耐,呜咽还是忍不住。

“你怎么了?你在哭?”他的另一只手在空气中抓著。

她赶紧把自己的手送过去,好让他握著,“没有,我只是让你吓到了,好端端的,怎么搞成这样,都是我不好。”

他没有吭声,“是我反应太过,不是你的错。”

他的心在犹豫著,毕竟要这么赤果果的说爱,他还是第一遭,还在犹豫。

这时候,推门声响打断了他想要说的话,是医师。

“张先生,我是胡医师。”

“你好,胡医师,请问我的眼睛还要缠著绷带多久?”绷带让他像个瞎子,这会让人暴躁,虽然他爱围棋的黑与白,但是他不爱这种连线条都看不见的黑暗。

“张先生,我就是来跟你讨论你眼睛的状况,希望你能先有心理准备。”

张错的心剧烈跳了几下,胸腔的压力陡升,让他差点喘不过气来。他握著冯拾翠的手是那么的紧,那么的用力。

“疼……”

她喊出了声,他霎时放开,然后双手颓放在两侧。

许久,他语气震颤的说:“你说吧医师,我想知道,即便是最糟的情况。”

胡医师的脚步靠近了些,“是这样的,这场车祸造成你的眼角膜严重受损,已经影响到你的视力,经过评估,需要做眼角膜移植手术,我们已经开始徵求找寻……”

眼角膜严重受损,需要做眼角膜移植手术……

医师的话像录音机反覆拨放似的,不断在他脑海里盘旋,突然间,失明、瞎子这样的字眼,重重的撞击他的脑袋,引发他恐惧的疼痛。

“如果没有机会,那我……”张错涩然的说。

“很遗憾,那你将会永远失明。”

像炸弹,又像山坡上掉下的落石,炸得他尸骨无存,压得他支离破碎。

冯拾翠担心的看著他,一双手紧紧的握著他,想要给他一点温暖,然而,他的手却更加冰冷,冰得像是十二月天的霜雪。

他安静了好久,久得让人以为他睡去。医师走了,她的手还覆在他手上,他突然笑著,冷冷静静的笑著。

“哈,哈哈,哈哈哈……”他每笑一声,就多一把刀刺入她的心中。

“阿错哥哥,你别这样。”她的眼中呈现极度的忧虑。

“哈哈哈……”他依然还是笑,越笑越大声,几乎要手舞足蹈了起来。

“阿错哥哥,你不要吓我,我知道你难受,但是你别这样,医生说过,只要接受眼角膜移植手术,一切都会改变的。”冯拾翠紧紧抱住他。

他却一把推开她,狰狞的咆哮著,“走开,给我走开,你听不懂吗?那是如果有机会,倘若没有,我就注定是个瞎子,一辈子看不见任何东西的瞎子。”

“住口,我不许你这么说。”她噙著泪,除了埋怨造化弄人,也恨自己的束手无策。

张错的脚踩到地板,双手在空中胡乱的模索。他想逃,逃开这个残酷事实,一个棋士若看不见棋盘和棋子,那么他跟废物有什么两样?

还有拾翠呢?他能拿她怎么办?求她怜悯吗?不,他不能。

“阿错哥哥,你要去哪里?”她上前阻止。

“走开,别拦我,你给我走开——”

“你听我说,我们已经浪费十年了,这十年我等待的就是回来与你重逢,我那么努力就是为了爱你,你别走。”她抓起他的手,要他紧紧的捧住自己的脸,泪水洗刷她的脸庞,沾湿他的掌心。

他的眉皱得死紧,眉间捺出的线条层层叠叠的紧密。

“爱?我们之间能有什么爱?”他愤恨的问。

“当然有,从我在天丰棋院第一镒看见你,我很清楚那就是爱,我愿意用十年去追求蜕变,你怎么可以拒绝我?”

“你追求的人已经不同了,我是瞎子,我变成瞎子了——”他朝声音的来源大吼,“难道你要说你不嫌弃我,愿意跟个瞎子共度一生?拾翠,倘若你敢这么说,我真会恨死你,我宁可我死在那场要命的车祸当中。”

他的自尊到这一秒钟仍是不可侵犯的凛然。

冯拾翠怔然的看著他,下一秒她扑上前去,奋力哭泣,使劲的捶打著他。

“你向来都是备受恩宠的天之骄子,即便我用十年的时间逼自己改变,你还是那么的高高在上,难道在你眼中,我真是永远飞不上枝头、当不了凤凰的野麻雀吗?你太可恶了——”

“拾翠,爱情敌不过现实的,你清醒点,我们都好过。”他的态度十分强硬。

她看著他,怒火在体内窜烧著。十年,整整十年,她每天用劳力换取姨婆的认同,用忍耐熬过每一次手术,即使饿得半死,还是撑著把牙齿矫正继续下去,然后还要逼没有天分的脑袋在棋盘上进步,挨打被责骂的次数频繁得超乎她自己可以想像,这样的奋力不懈为的是什么?他竟然还要她清醒点!

冯拾翠握紧拳头,她几乎是跳起来揪住他的衣领,她狠狠的对他命令说:“我不会让你好过的,我要你为我努力的十年付出代价,往后的每一个日子,我命令你得在棋盘上与我争胜负,不要用失明来当藉口,为了跟你对弈,我是那么努力的学习围棋,在我还没有彻底打败你之前,你都没有拒绝的权利——”

张错想拉下她的手,她却揪得更紧。

“我告诉你,你别想走,只要留著一眼可以看见棋盘,我愿意捐出我一眼的眼角膜,让你这辈子都无法撇清我们之间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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