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起来吧,”文妲笑盈盈地站起身,“在聊什么呢?”
“回娘娘,”那名身着羽毛舞衣的宫女回答,“奴婢今夜有幸在太后的赏花夜宴上献舞,不料却发生了一桩意外。”
“哦?什么意外?”
“太后宫中的柳乐师,就是奴婢献舞时伴奏之人,他因为患有隐疾,命令奴婢将准备好的舞衣临时换掉!”
“这柳乐师本宫也见过,不像蛮横之人,无缘无故的,他为何要你换掉舞衣?”文妲眉一挑。
“因为奴婢这舞衣上缀有羽毛,那柳乐师害怕舞蹈时羽毛会散落于空中,吸入他的肺内,引起他咳嗽窒息……”
咳嗽窒息?
文妲脑中电光一闪,一个可怕的想法一划而过。
雪姬的儿子也有类似的病症,而雪姬与柳郁又是多年的情人,难道雪姬之子跟柳郁是……父子?!
不不不,混淆皇室血脉,此乃杀头之罪,她可不能随便乱猜!
可这也太巧了吧?万一她猜的是真的,那么……她甩甩头,脑子里像有千万只蛾在飞,扰得她思潮汹涌,心神不宁。
“娘娘,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宫女们见她神色恍惚,担心地问。
“没什么……”文妲略微低头,遮掩自己苍白的脸,“皇上在养心殿吗?”
“回娘娘,奴婢们不知,要先去向管事公公打探一下。”
“那你们去个人打探一下,如果见到皇上,便说我有要事想向他禀报,请皇上在太后赏花夜宴之前,务必到我雅仙宫一趟。”
就在一瞬之间,她定夺了主意,因为这大概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爆女们连忙称是,遵命去后,文妲望着她们的身影,又发了一阵呆,才返回自己的寝宫。
“看来,我注定是要当一个奸妃了。”她望着庭院里的花草浅浅扬笑,笑里带着凄涩……
或许是宫女们办事得力,或许是正好凑了巧儿,不一会儿,她便看见南周帝迅速赶来。
慈祥的老人脸上挂着焦急的神情,还未施君妃之礼,便上前拉着她的手端详。
“小莲,你怎么了?宫女们说你要见朕,又说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病了?”
文妲一言不发,只猛然曲膝跪下,前额深深俯地。
“小莲,你这是干什么?”南周帝连忙搀起她,不料她却一动不动,似石头一般执意跪着。
“臣妾要向皇上禀报一桩惊天的大秘密,请皇上先恕臣妾的死罪,臣妾才敢直言。”文妲道。
“小莲,有话尽避直说,朕不会怪罪于你的。”他满脸诧异。
“此事攸关宫廷嫔妃之清白,臣妾也只是猜测而已,并无确实证据,还望皇上恕臣妾胡乱猜疑之罪。”
“小莲,”南周帝更急,“到底是什么事,你就直说好了,朕可免你一切罪责,你就不要这样吞吞吐吐,让朕担忧了。”
“那臣妾就直说了,”她抬起水眸凝望南周帝,“皇上,希望您听了以后,不要觉得臣妾是在嫉妒……”
第五章
窗外又刮起了狂风,下起了夜雨。
这几日宫里所发生的一切,就如这窗外的天气一般,风起云涌,电闪雷鸣。
罢刚栖到花亭风的传书,得知事情已经安置妥当,文妲那颗悬了多日的心,终于稍稍放下。
终于,她可以让自己暂时忘却烦忧,泡进温泉,舒缓紧绷的神经。
已经三更了吧?温泉池中蒸气氤氲,让她很想变成一条鱼,永远待在水里不出来,不用再面对残酷的世事。
忽然,温泉池畔,珠帘之外,现出一条人影,轻轻一晃,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
“是谁?”文妲有所觉察,猛然睁开双眼厉喝道。
“请娘娘更衣,卑职有事想向娘娘请教。”来人淡淡地说。
她心中一紧,怒喝的话语顿时卡在喉间,变成默默无言。
铁鹰……就算那声音再淡,她也辨得出是他的声音。
这么晚了,他独闯雅仙宫,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呵,她就知道,自己迟早得面对他,而她最怕的,也是面对他。
她披上浴衣,缓缓步出温泉池,脚丫子带着一串水印,直带到珠帘之外。
自从那日在御花园中相会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他,他的脸庞似乎更加憔悴了,虽然遮着半边铁面,却可以隐约看到他清瘦的容颜。
她的心一阵抽痛,却仍要装出莺言笑语,仿佛她才是戴着铁面之人。
“原来是铁校尉呀,”她听见自己轻松地说,“这么晚了,你不经通传就闯入我的浴室,若被宫女们看见,岂不毁了本宫的声誉?”
“娘娘请放心,”他的声音像一杯极苦极苦的茶,“我已经点了这宫中所有人的昏穴,此刻发生的一切,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铁校尉方才说有事要向我请教,不知到底是何事?”其实她心里很清楚他要追问什么,并且已经料到他会来。
“听说最近宫中发生了一件惨事。”铁鹰的眸子好似一道寒光,紧盯着她。
“这深宫之中,历朝历代惨事还算少吗?不知铁校尉是指哪一件?”文妲淡淡回答。
“十四皇子忽患哮喘之症身亡。”提到那个人见人爱的孩子,他堂堂八尺男儿也不禁哽咽。
“不是‘忽患’,他那哮喘之症是天生之疾,连御医都无能为力,这一点宫中人人都知晓。”她垂眉,不动声色。
“十四皇子暴卒之后,淑妃娘娘也自刎身亡,而最受太后器重的乐师柳郁,亦忽然离宫,不知去向。”
“柳乐师服务宫廷多年,也是该请辞归家结婚生子了,淑妃娘娘不堪失子之痛,一时想不开做了傻事……对此本宫也很悲伤。”文妲轻叹一口气。
“悲伤?”铁鹰语气中满是酸楚的嘲讽,“惠妃娘娘真的会感到悲伤吗?”
“铁校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厉声道。
“卑职听说,十四皇子和淑妃娘娘的丧事是您一手操办的?”
“皇上命我办理此事,我身为淑妃的好姊妹也很想效犬马之力,有何不可?”背转身去,她尽力不看他隐藏怒火的脸。
“可卑职听说,十四皇子和淑妃娘娘的死因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他逼近一步,直言道。
“关于他们的死因,讣告上写得清清楚楚,铁校尉是在怀疑皇上说谎吗?”
“圣上就算说谎,天下人也不会指责他半分,因为造成这桩惨事的罪魁祸首并非圣上!”他的声音里有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悲凉。
“那么罪魁祸首是谁?”她咬唇问。
“娘娘心知肚明,不必卑职直言吧?”
“哈,铁校尉的意思是──那罪魁祸首便是本宫?”文妲忽然冷笑起来。
“卑职也希望不是……”他的语调忽然软下来,低低的,沉沉的,“是与不是,望娘娘赐教。”
“你想听实话吗?”沉默片刻,她深吸一口气后缓缓道。
“真相到底如何?”他的一颗心提了起来。
“正如你所想──这是本宫所为。”
或许这是一个好机会,一个与他决裂的好机会。
既然不能与他再续前缘,那就让他恨她吧……恨一个人比起牵挂一个人要好受得多,因为恨意干脆俐落,仿佛利剑快刀斩乱麻;而牵挂缠缠绵绵,仿佛藕断丝连,今生两人的关系都休想了结。
她要他恨她,惟有恨死了她,他才能开始新的生活。
文妲忍住泪花,狠绝地道:“正是本宫亲手将这一对母子处死的!铁校尉,这下你知道了真相,应该满意了吧?”
“为什么?”铁鹰难以置信,情急之下一手扳过她的身子,让她不能再逃避他的目光,“为什么要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