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大鹏不在意,他不是没被更凶狠的人瞪过;小毛孩走后,他要她走在前面,当做是在后头押送。
呵,押送?他又恼了,谁看过捕头抱着一只大火腿押送嫌犯!
总算回到了衙门,一进到班房所在的院子,就看到阎勇匆匆跑来。
“头儿!”阎勇见了他,喜出望外。“谢天谢地,你回来了,我才从寇大人那边过来,大人很重视这件案子,说一定要查个明白才行。”
“发生什么事了?”
“咦!她?”阎勇好奇地看着那个东张西望的小泵娘。
“你拿着。”荆大鹏将手里的大火腿递给小田,又向坐在廊下打盹被吵醒的小役道:“旺子,你看好她,不准她乱跑。”
“是!”旺子精神一振,头儿命令他看住漂亮的姑娘耶。
“昨天有人路过石井镇,”阎勇边走边说案子:“看到几个大汉将一个血淋淋的老头子扔到街上,还往死里打。那路人到了县城后便跑来通知衙门,我今早叫老范到石井镇去问,查到被打的是一个外地来的戏班子班主;老范想找戏班子,他们却已经收拾走人,钱没拿,还有两场戏也不唱了。”
两人进到屋内,里头七、八个当班的捕快见头儿回来,全都围了过来,还来不及寒暄问候,接着继续讨论案情。
“老范你只问到这些?”荆大鹏放下大包袱,问道。
“如果我问出来被打的老头子是欠人钱财或婬人妻女这种事,那就罢了。”
范元恭道:“偏偏那边的百姓好像被什么人威胁着,不是说不知道,就是赶快走开,再也问不出半个字。”
“石井镇不大,按理发生事情,百姓应该会知道原因。”荆大鹏思索着,想到了某个人物。“该不会是姓曹的牵扯其中?”
“要真是姓曹的,谁敢办他?所以我就不跟寇大人说到这一层了。”
“可大人刚才又叫我过去追问案情。”阎勇擦了汗。“光天化日下差点打死人不是小事,我正不知怎么办,还好头儿你回来了。”
“我猜,极可能是戏班主得罪姓曹的。”范元恭做出推论,哼道:“那也是他不知好歹,不知姓曹的来头,活该被打。”
“不管是谁犯案,一定得查清楚。”荆大鹏心里有定见,立刻指示道:“高
升,你去追戏班子,他们有伤者应该走不快,务必问清楚原因。若有冤情,告诉他们,事情发生在南坪,南坪衙门自然会主持公道。另外,明天一早我亲自去石井镇查案。”
“头儿,你去没用啦。”范元恭摇头道:“别说老百姓见我是捕快,什么都不肯说,就算假扮路人,现在风头正紧,他们也有戒心,看到男人就怀疑是官差,不会随便跟陌生人说实话。”
“那得找女子扮夫妻……”
“我家那口子生性害羞,遇到陌生人,话都讲不出来。”阎勇赶快笑道。
“我妹妹更没胆量。”另一捕快也忙道:“上回她帮我去问,才说一句『听
说这儿有人被杀』,就有人吼她『你是探子喔』,她吓到回家哭了一夜。”
荆大鹏明白,因为人力不足且刺探案情需要,难免要请兄弟家里的女眷帮忙;但毕竟她们是久居闺阁的妇女,不管是性情或体力上,皆无法承担办案所面对的风险和各种突发状况。
兄弟们保护自家女眷,情有可原;那么,他该找谁呢?谁有本事扮演查案的探子角色——扮演?他不自觉地望向了门外。
“头儿,你家妹子……”阎勇早就听到外头的说笑声。
“她不是我家妹子,她是小……”一个贼字尚未出口,荆大鹏吓了一跳,立即大步出门,什么时候休息中的衙役全围到小贼那里去了?
“头儿的妹子来了?”屋里的捕快们十分惊喜,也跟着跑出来。
“荆大娘……啊,我是说我姑姑啦。”小田指着地上的两坛腌菜,展露娇美的笑靥,跟围观的衙役道:“她知道大伙儿兄弟在衙门很辛苦,所以做些开胃的腌菜,要我八哥哥带来给大家吃个痛快。”
“我最想念荆大娘的腌菜了,吃了都能多扒两碗饭,长些力气。”
“头儿最好了,不管是他回家,还是有家人过来,都会给我们兄弟带些好吃的。他们荆家村种出来的大白菜就是够脆够甜。”
“这是我们荆家村的福气,可以种出好吃的大白菜,给各位正义、勇敢、除暴安良的南坪英雄加点小菜。”
小田笑容甜美,嗓音娇脆,一句“南坪英雄”让在场所有人眉开眼笑。
荆大鹏暗喊糟。明知道她花招百出,万万没料到才一时半刻没留心她,竟又让她编出了这一大段故事,跟他称兄道妹起来了。
第2章(2)
“啊,原来是荆姑娘。”阎勇热心地招呼她,又转头过来撞了撞头儿的肩膀,暧昧地笑道:“头儿,你不是最小的吗?哪来的妹子?”
“头儿难得带妹子在身边呀。”其他捕快也跟着起哄。
“我真是荆家的妹子。”小田听到他们说话,主动答道:“我们荆家村家家户户都有亲戚关系,往上追三百年,八哥哥算是我的远房表哥。”
再编啊!再演啊!荆大鹏很想将她扔出墙外,免得她继续妖言惑众。
“头儿,”阎勇乐得帮头儿编派任务。“既然是自家妹子,又是个活泼不怕生的姑娘,你们扮夫妻去查案是最适合不过了。”
“查案?”小田抱着火腿,眨了眨眼睛,不解地望向荆大鹏。
“这边说话。”荆大鹏示意她往旁边的小房走去。
房间里有桌,有椅,有睡卧的炕,她又是好奇地滚着眼珠子张望。
“哇,这里是专门关犯人的地方吗?”
“关犯人有大牢,审问犯人在公堂。”荆大鹏冷冷地指着凳子道:“你如果不坐下来,想去这两个地方之一,我马上带你过去。”
“唔。”她乖乖地坐下来,放下火腿和大包袱。
“你几岁?”
“十六。”
“你去年十六,今年也十六?”
“我去年又不认识大鹏捕头您,您怎知我去年十六?”
“你该不会是每年都十六岁吧?”
“好啦,十八岁。可以吗?”她笑嘻嘻地。
他不欲再跟她争论无谓的年龄问题。她看起来稚女敕,扮起他的老婆可能嫌小,但这无妨,只需在装扮和言行间多加留意即可。
“你帮衙门做事,我放你一马,不跟你追究骗钱之事。”
“骗啥钱?都跟你说四十九次我冤枉了。”她照例撅小嘴给他看。
“好。”他也照例冷笑给她看。“卖猪的钟九财你还记得吧?他被你砸破了头,包得像一颗粽子到衙门来告状,我立刻去找他来。”
“他谁呀?他要认错人了,我岂不冤上加冤。”
“这件是南坪的案子。”他一一道来,同时注视她的眼神是否闪避害怕。
“东邑还有被甩了巴掌的李六,被踢了那话儿的张水,北关是被揍了肚子的赵同,西丘县则有两起案子……”
“好啊,你去找他们来对质,我就在这边等。”她的目光毫不畏惧,直直跟他四目相对。“你找几天,我就等几天,别忘了供我吃住喔。”
“你!”他握紧拳头,很压抑地不去用力捶桌子。
说到底,现在是他有求于她,她便有恃无恐了。
衙门办案并非僵固不知变通,有时也会有所取舍,相较于打人重伤甚至可能是蓄意杀人的重大刑案,她的骗钱小案可以暂时摆到一边去。
“一句话,衙门请你办事,愿不愿意?”
“要帮忙可以,我要这只大火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