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唱着,一边装作手里有朵小花,一瓣一瓣采下,铺在爹的胸口,唱完了就顺势趴下,拿小脸蛋蹭了蹭,好像要睡了。
“怎地珣儿采花给爹就困了?”他疑惑地望向琬玉,“该睡了吗?”
“还没,她是在跟你撒娇。”琬玉笑道:“这三个呀,每晚不给他们在大床蹦上一会儿,还不肯睡呢。”
“爹,来我们房间玩。”庆儿迫不及待要拉爹去了。
“玩玩。”撒娇的珣儿也爬起来,扯下爹的衣襟,“爹来嘛。”
“这对宝兄弟有了新房间,好比神仙坐拥福地洞天了。”薛齐大笑站起,抱了珣儿,跟着已是急欲带路的小兄弟,“走,爹也去躺躺你们的大床,看好不好睡。”
“你们爷儿去睡吧。”琬玉心里除了欢喜,还是欢喜。
也不知道孩子们拖着爹,在大通铺上要如何沸腾翻滚了,他们要怎么闹,就让他们去吧,今晚她是不会去当个赶孩子上床睡觉的娘了。
她回到房间,继续整理薛齐的箱笼衣物,有家保洗净的,她便收妥,有待洗熨的,她另外丢了篮子,一些案卷书籍,她则送去他的书房。
慢腾腾地收拾着,发现箱子底下有一只没见过的红漆木盒。她好奇地拿起来,犹豫了下,心想他都放心让她整理了,应该不是什么秘密之物,便打了开来,入目便是自己写着“薛大人齐钧启”字迹的一叠信柬。
“呀。”她慌张地扔下盒子,一张脸顿时燥红了。
那全是她写给他的信啊,他藏得这么好,就像藏他的传家宝盒似的——而她,不也将他的信件收进了她亲手缝制的绣花锦袋,妥善地藏在床头小橱里吗?
明明夜凉了,她却浑身燥热,坐不着,站不住,便起身在房里走来走去,顺手理了理帐子,再将目光放在两只并排的枕头上。
想什么呀。她用力揉揉脸颊,今晚他让孩子缠住了,应该就在那边睡了,她忙了一天,也该睡了。
来到门边,正想关门,却听到了由远而近的沉稳脚步声。
她的心顿时骤然狂跳,双手攀住门板,竟然口干舌燥起来了……
“我可以进来吗?”薛齐披发而来,微笑出现在她面前。
“啊。”她慌地低下头。“我以为你会在那边睡。”
“孩子是缠着我一起睡。”他踏进房间,边说边瞧着这间不再有孩子女乃味,也不再是棉被枕头乱堆的整齐卧房,笑道:“他们还要我跟娘一样,说故事给他们听,我就陪他们躺着,想说刚从贵州回来,那里古称黔,便背了‘黔之驴’给他们听。”
“背?”
“是啊,柳宗元的好文章,有趣又发人深省,孩子应该会喜欢听。”
他表情无辜,露出不解的神色,“我才诵完,三个孩子本来还睁着五六只大眼睛,一下子全睡了。”
“故事不是这么说的。”她好气又好笑。“你忘了?我写信告诉你,若要我念信给孩子听,你得写白些,写浅些,不然他们听不懂。”
“他们多念些书,就听得懂了。”
“老爷,你忘了自己也当过孩子呀。”琬玉也不叨念他的。“反正再过不久,他们兄弟就听得懂你那些之乎者也了,他俩学得很快,我教不来了,还是你来教?”
“我自己教的话,恐怕又要让你嫌我教得艰深。”他见她想抗议又不好说出口的娇嗔神色,不觉开怀大笑,“要我教小儿文章,确实不在行,况且我白日不在,夜里时间有限,还是给他们请个夫子,我再去寻人。”
“嗯,夫子找到了就可以上课,书房早准备好了。”
薛齐很满意她为孩子准备的房间,两兄弟的房间有一大号通铺,可睡可玩,隔壁就是书房,桌椅书架都摆上了,跨过了小院落,对面是珣儿的闺房,不过年纪尚小的她仍爱黏着哥哥,现在用不上。
“你设想周到。”他注视她,捕捉着她细微的神情变化。“他们兄弟的卧房很大,再塞两三个弟弟进去睡也没问题。”
“胡说什么。”她慌忙转头,她还有正经事要谈呢。“有件事跟你说,你看春香和家保怎样?”
“哈哈,我本来奇怪呢,家保跟我拿纸笔,写了半天,吞吞吐吐要我订正错别字,我还以为他发心念书了,原来是给春香写信。”
“我觉得家保挺有心的,人又老实,春香也喜欢,老爷您说……”
“我早准备主婚了。”
“好,那我就问他们的意思,找个日子帮他们完婚。”
琬玉很高兴能为春香完成终身大事,悬着的一桩心事落了地,该说的事也说完了,然后呢,这房间似乎太安静了些……
“呃,我去瞧瞧孩子。”
“周嬷嬷在那儿,都睡下了,别去吵他们。”
“那……嗯。”她抬了脸,又垂下,一看到他微敞的衣襟,又别过脸,觉得还是该找些事情来做。“你……你头发乱乱的,我帮你束起来。”
“睡觉躺下了还是乱,省了这个功夫吧。”
躺下来睡觉?她又莫名地口干舌燥了。
她终于让玮儿庆儿睡在他们的房间,也让珣儿习惯周嬷嬷的照料,为的又是哪桩?不就是希冀与眼前的男人成为一对名副其实的夫妻?
“老爷……”该怎么诱惑他呀。
“琬玉。”他握住她的手,笑问道:“你什么时候才要喊我的名字?”
“啊,老爷就是老爷。”她的手热了。“我,我喊习惯了……”
“你在信里是怎么称呼我的?”
“我……”她脸红耳热,“写信有既定的称谓用法,跟讲话不同。”
“让我想想你是怎么写的。”他才不管这一套,直接念了出来:“夫君齐展信平安。你说说,你怎么唤我的?夫君?齐?”
“好啦。”她浑身都热了,在他“催逼”之下,只好道:“夫君?”
“不对。”
“相公?”
“不好。万一我们在路上走散了,你喊一声相公,所有男人都要回头应你。”
“你说什么啦。”这么不正经,她羞得低下头。
烛光跳动,啪地一声爆出火花,她吓了一跳,抬头看他一眼,一触及他的温煦笑容,她不好意思笑了笑,又低了头。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薛齐心思震荡,不再让她低头,而是伸指抬起她的下巴,以最虔敬的心情将她仔仔细细看个够。
这趟出门,路远难行,常得跋山涉水,查案又得殚精竭虑,待回到暂住的官舍或驿站,已是筋疲力尽,虽是吃住不愁,但总不比自己的家舒心,往往午夜辗转反侧,便会想着,她和孩子如何了?
想着想着,他会翻出她的信,就着月光读来,读着读着,空寂的心便丰盈了,实在了,然后是一夜好眠。
老天何其宠他,有幸娶她为妻,因她的到来,圆满了他的家,更圆满了他的人生,一想到此,他再也难抑满腔奔腾的热情。
妻子好合,如鼓琴瑟。今夜,他即将与她共奏一曲凤求凰。
“琬玉。”他心满意足地轻唤她,纵是激情如潮,却化作了他最最温柔的亲吻,以及最最温柔的言语。“我的爱妻。”
“齐……”她泪盈于睫。
“你说,我们是不是该洞房花烛了?”他吮去她的泪,再以唇拂过她的耳,轻柔啃吻,在她耳边低语着:“我等好久了。”
“门,门关了吗?”
“哈哈。”今晚的他,真是笑得好开怀,好尽兴啊。
掩起的房门里,吹熄了红烛,放落了结帐,凤凰于飞,琴瑟和鸣。
门外,花好月圆。
第7章(1)
一年后,瓜熟蒂落,稻穗饱满,正是秋收的大好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