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很好奇,小倩——或是小茜专员一个人跑到大屯山来做什么?
按熄香菸,他月兑掉西装外套,解下领带,松开扣住脖子的钮扣,让自己更像个放松心情来山上走疟的无聊男子。
锁上车子,他沿着绿荫盎然的步道来到大屯自然公园。
远远地就看到龚茜倩站在木栈桥上,举起双筒望远镜不知在看什么;在望远镜和手臂之间,他见到了她四分之一的脸蛋和一抹欢喜笑容。
靶叹啊!为什么女同事一见他就笑,她却老是摆上一张扑克牌的皇后冷脸呢?
不能怪她,谁叫他刚到翔飞就打她的主意,刚才又打坏她的兴致,难怪要被讨厌了。
但,眼前到底有什么好看的,竟能让她一个人如此自得其乐?
“你在看什么?”他走到她身边。
“吓?”龚茜倩差点滑下望远镜。
见到鬼了,不是跟他说“谢谢,再见”了吗?也看他准备开车走了。
“这边空气好,走一走好像不错。”吴嘉凯自己说出答案。
“是不错。”龚茜倩望向桥下的淡绿池水。
“待会儿你怎么回去?”
“我出去坐游园公车。”
“好像还要走很远,还是我载你下山?”
“副总,我想今天是假日……”她用力捏住望远镜。
“嘿,有什么好看的?”他露出无害的笑容,指了她的望远镜。
“鸟!”她没办法压抑了,没有好口气。
“鸟?”他思想十分不纯洁,差点往下面看他的裤裆。
“那边枫香上有一群山红头。”她赌气地拿下挂在脖子上的望远镜背带,递了过去。“副总有兴趣的话,自己看。”
“谢谢。”他接过望远镜凑到眼睛前,上下左右搜寻了下,只见满眼的绿树青山。“在哪边?哈,对面山坡树下有一对情侣……”
“不是那边啦!”她相信姓吴的已经完完全全揭开她深藏不露的暴力倾向了。“右边一点,没那么高。再下面,有没有看到?哎哎……哎呀!飞走了……”
吴嘉凯的视线从望远镜挪开,一群小鸟振翅飞出树梢,发出“救急、救急”的哨音,低低掠过林木,很快隐没到对面山头的树叶里。
“它们为什么要换一棵树?”他好奇地问。
“因为有人太吵。”
第3章(2)
他哑然失笑,刚才好像是她说话比较大声、语气比较激动吧?
转头看去,她目光仍盯住山红头消失的树丛,嘴角微微抿住,一脸的懊恼与不悦。
唉,他这回被讨厌得很彻底了。他很识相地不再说话,举起望远镜,随意寻找藏身枝叶之间的鸟类。
一只黑鸟高高地站在柳杉枝上,红色的嘴,红色的脚,黑红对比,格外鲜明,再昂起一头冲冠怒发,那骄傲的神态,真像是睥睨山林的帝王。
“哇,这只鸟羽毛黑得发亮啊。”他轻声赞美,忍不住开口说:“没想到望远镜可以看得这么细微,这只鸟真的很漂亮,叫什么名字?”
“红嘴黑鹑。”
“什么杯?”他又转头问:“你不用望远镜也看得到?”
报茜倩是很想靠杯给他听,但一望见眼前的青山白云,她今天看画展以来的所有情绪忽然都不见了。
厌烦也好,郁闷也好,全是因为他人所引起的情绪,既然是放假日,就是她尽情放松身心的时候,她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再说,将诸多属于自己最深层的隐晦情绪转嫁到他身上也不公平。
往往她赏鸟时,常会遇到好奇的路人问她鸟事,她本着分享的心情,都很乐意解说的;能否能不当身边这男人是“吴嘉凯副总经理”呢?剥掉他的头衔,甩开对他的成见,他就是路人甲而已。
“用耳朵听。”她放松肩膀肌肉,微伸两臂,闭起眼,学起鸟叫声:
“喵!喵!像猫叫。”
“咦?”他看她的动作,也放下望远镜,学她闭起眼睛。
阳光透射他的眼皮,将他的视野染成一片亮红,眼前仿佛飞来了那只黑鸟。“喵!喵!”的叫声清晰地响在耳际,此外,他也听到了小孩在木桥奔跑,男人女人在说话,外头的车道有不耐烦的喇叭声和煞车声,然后又是不绝于耳的“喵!喵!”,还有“啾!奥!”,“哇!霍!”,
“嘟!嘟!”各种他说不出来的鸟叫声,轻风拂过耳畔,带来树叶沙沙的摩擦声;再仔细听,耳膜轻轻震动着,是风呢?还是云朵移动的声音?
喀嚓!喀嚓!身边传来按快门的响声,他睁开眼,就见到小倩专员捧着装上长镜头的相机,正在专心捕捉影像。
镜头后面的她,又露出专注而愉快的神情了。有一句广告词说,认真的女人最美丽,那么,此刻他算是看到她的另一种美丽了。
堡作时的她,认真、负责、敏捷、面面俱到,他相信,没有男同事不“臣服”于这种美丽而对她心生“敬畏”;然而不同于上班时的严肃之美,现在的她,眉眼舒缓,笑靥轻盈,简便的牛仔裤装,扎起高高的马尾,就如邻家女孩一样和善可人……
“看什么?”可人儿收起笑意,转头瞪他一眼。
“我看你这是哪个牌子的单眼相机。”
“给你看鸟书。”她没给他看相机,而是从背包里掏出一本小书。
“原来是红嘴黑鹎。”他仔细读完她摊开的那页说明和图示,恍然大悟,笑说:“一个卑加一个鸟,是这个鹎啊。我小时候就去美国念书,国文程度不是很好,你爸爸讲『茜』的诗词,我真的听不懂。”
“我的名字很简单,副总不用想得太复杂。”
报茜倩正在检视相机的画面,头也不抬,继续一张张看下去。
“你的名字很有意思,两个字音一样,字却不一样。”
“第一个茜是爸爸取的,第二个倩是妈妈取的,两个人争吵不休,干脆各用一个,谁也不输谁……或者说,两个都赢了。”
“我看过龚大师的简历,他好像一直在国外,纽约啦,巴黎啦,这几年才回来,你没跟他一起去流浪吧?”
“没,我跟我妈妈。”她盯住相机。
他明白她父母已经离异,再问下去就是挖人隐私了,便指着她的相机,很愉快地问说:“我可以看你拍的照片吗?”
“只是一些鸟照片。”
“应该不怎么鸟吧。”
她不知是否该配合他的幽默制造笑声,干脆取下镜头,将相机递给他,省得他又来装熟,没话找话说。
“来,望远镜和书还你。”吴嘉凯笑咪咪地拿了相机。
找到播放钮,他按了下去,跳出来的就是刚才他见到的红嘴黑鹎,淡绿的背景里,黑色羽毛片片分明,抓住树枝的红色爪子很有张力,比他方才肉眼所看的清晰多了。
再往下看,是一张又一张不同的鸟类,有的拍模糊了,有的角度没抓好,但她似乎设定了目标,就连续拍下去,没有中断。
“哇!”他惊讶地说:“我以为只有鹦鹉是彩色的,原来其他鸟类也有那么多颜色。这只更厉害,所有颜色都上身了。”
“五色鸟。”她探过去一瞧。“啯罗噜,啯罗噜,常常见到的。”
“你啯啯是它的叫声?”他笑看她撮嘴卷舌的模样。
“啯啯是蛙叫,是啯罗噜。”她又学了一递。“你下回在公园,还是郊区的行道树下,听到这声音,抬起头仔细找一下就有了。”
“真的有?”
“公司后面那个小鲍园就有,不过要看运气。都市比较少五色鸟,大部分时候还是麻雀和白头翁比较多。”
“公司后面有小鲍园?”他更惊奇了。
“副总!”她该说他是温室里的花朵,只会在公司吹冷气吗?“你来这么久了,地下楼停车场到顶楼跑透透,就是没到附近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