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让他抱坐到地面,粗糙多茧的手掌滑过她的头发,落在她的脸颊;只是这样轻柔的抚触,她的坚持就瓦解了。她恍恍回想两人热烈的欢爱经过,既然已有亲密的契合,所以,她就是他所寻找的妻子喽?
他看她的目光那么深,笑容那么温柔,她再也无法心如止水,思念苦楚翻涌而出,两行热泪落下,在茫茫水雾里,他的脸孔渐渐地不见了。
这笨蛋啊,六年不变,照样笨,笨得连命都不要吗!
“不行……裴迁,你不要做傻事……”
裴迁不语,直接俯下脸,以吻封住她爱唠叨的嘴。
丹田运气,肚月复里一团陪伴他六年的热气涌上,他不断地提气,从丹田提到了脾胃,提到了心口,提到了咽喉,提到了嘴里。
“裴大哥!你不必还给大姊!”石伯乐急得上前阻止道:“她只需再修一百年就可得到新的元神,可你没了元神,过不了明天呀!”
那急切的呼喊有如过耳风声,裴迁看到的只有她的泪眼,听到的只有她的闷哭,他不舍,但他是该被遗忘的那一位,伤心很快就过去了,在她长生不死的生命里,他不过是晚风吹过的一粒微尘。
一团红光涌出,他小心地度进了她的嘴里,完全不漏一丝缝隙。
风声止,红光灭,他太想念她的芳唇了,忍不住再往那艳红的柔软唇办轻吮一下,满足地吸闻她的香气,这才起身。
“我呕!”胡灵灵得了空隙,立刻作呕欲吐出元神。
裴迁立刻伸过右掌,完完全全覆住她的嘴,稍加运气,便将那团红光送入了她的体内。
“我原本命已该绝,是灵灵将她的元神给了我,又让我多活了这些年。灵灵,谢谢你。”裴迁看着她,语气柔软得……令她生气。
懊死!懊死!是笨蛋就该死吗?她气得泪流不止,谁要他感谢啊!
他又轻轻地拨弄她的乱发。“灵灵的心愿就是成为天女,一百年是一段不算短的日子,修行很辛苦,我希望她能早日得偿所愿。”
“裴迁!你这混蛋!”她骂人了。
他懂什么!她更想爬起来狠狠揍他一顿,可是她只能像一团面糊摊在地上,眼睁睁看着裴迁向小弟和曲柔道别,却是视她如无物,完全不再看一眼,然后以他上乘的轻功奔人茂密的树林里。
没了护体元神,还跑那么快?跑得越快,耗费的元气就越多——
“他会死!他会死的啊!”她心痛如绞,六年前的黑夜墓地重现眼前,当时失去他的恐惧再度重重地冲击着她。那时,她还能看到他的魂魄,抱回他的身体,这可回,他跑掉了,而她被奇怪的法术所制,完全失去法力和体力,难道就真的等三天三夜恢复之后,再去寻他吐回护体元神?
到时,他早就……
“我要去找他!不能让他走啊!”
一颗心陡地落了个空,有如直坠谷底,什么也抓不着;她感到极度的惊恐无助,不觉放声大哭,拚命以手掌按住地面想要起身,她再不赶上,黑白无常就要捷足先登了。
等找到了他,她非得将这个大笨蛋变聪明不可!
第十章
冬去春来,梅花落了,换上满树的绿叶,黄莺飞来,枝头啼唱,蝉声唧唧,跟着和鸣,原来,早就是盛夏了。
裴迁坐在梅树下,远眺青山。六年前的冬天他们过来时,雪雾迷蒙,看不真切远处的景色,如今天朗气清,再远的城镇田野都看得到。
山头连绵,接上云天,山的绿、云的白、天的蓝、雾的灰,在他眼中挥就一幅宁静的泼墨山水,抚慰了他疲倦至极的身心。
美景当前,他感觉内力正在一点点地流失,甚至连呼吸都觉得费力,他再也没有睁眼的力气,眼皮缓缓垂下,等待最后时刻的来临。
起风了,吹落几片清香的梅叶,飘飘覆盖在他身上;他嘴角浮起一丝很轻的笑容。够了,这一生够了,他再也没有别的要求,能在这片最值得怀念的梅林死去,他于愿足矣。
等到了秋天,他将与满地枯叶化作泥尘,再让冬天的白雪埋葬,他期待魂魄能化作悔树,为她绽放一树的缤纷红侮……
他浑身渐感冰冷,仿佛冬天已经到来;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冻凝时,一团热火从喉头直落肚月复,瞬间在他体内燃烧了起来,一团又一团,像是从空中掉落的火球,他月复中之火也越烧越旺,一肚子的火气直往四肢百骸窜去,渐次地消融他体内原有的冰冷。
他以为地水火风四大分解来袭,不敢生起任何意念,否则又怕遭受极度的痛楚;然而,地水火风没有来,就连那团火也渐渐降了热度,变成了温温热热的一团热气,停留在他的丹田之中。
他陡地一惊,这团热气的感觉太热悉了,过去六年来,他在运功呼吸吐纳之间,即能感觉她给他的生命之气;他曾经想留下她得来不易的护体元神,陪他一辈子,但,他还是决定尽早满足她的心愿,这是他身为一个凡人所能为她做的。
可他不是还给灵灵了吗?为什么现在又回来了?
微弱的鼻息里,吸入了若有似无的香气:嘴里,也尝到他永远忘不了的苦涩泪水;他本能地伸手拥抱她,想给她安慰的亲吻,可他却扑了个空,抬眼望去,云雾迷茫,灵灵不见了?
灵灵!
他大叫一声,人就醒了过来。
他躺在小屋床上,盖着他六年前除夕买来的棉被,四壁萧然,桌上摆着他的包袱和长剑,窗外光线灰暗,看不出早晚时间。
他掀被坐起,梦境栩栩如生,他一时仍陷在迷梦里,茫然不解。
不对!他目光快速地扫过小屋一遍。他记得早在五年前,小屋就已经拆掉,另盖农舍,养了几百只咕咕乱跑的鸡,完全不复旧日的宁静。
“这是结界,你所看到的都是幻像。”胡灵灵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灵灵……”裴迁惊喜地走向前,却是模不到她。
“你看到的,不是我,我早巳离开。”胡灵灵神态冷漠,娇腻的嗓音也压得低沉平板。“你若醒来,就是身体已经完全康复。别再做傻事,别再寻我,离开这里,去过你的日子吧。”
说完,她转身就走,即使是背影,也是风姿绰约,款款摆摆,火红的长裙飘啊摇呀,一下子就隐没在紧闭的门板里。
“灵灵!”裴迁心头一热,立刻打开大门,冲了出去。
刹那间,梅树青青,鸟啼蝉鸣,远山含笑,阳光灿烂,他仍然待在熟悉的梅林里。
再回头,哪有小屋!整片梅林里只有他,包袱和长剑则置于树下。
他怅然若失,拾起了包袱和长剑,逡巡不前,再度放眼梅林深处,还是没有小屋,也没有灵灵。
梅叶层叠交错,筛落的日光暖和了他的身体,他却是备感孤寂。
这不就是他期待中的结果吗?他还了护体元神,灵灵继续修道去,而他原以为会死去,结束这一世的孤独……
没想到,他又活下来了。他该悲?还是喜呢?
青山隐隐,梅林寂寂,人生已经不一样了,他背起长剑和包袱,走向一样的迢迢流浪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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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猎户烧起火堆,烤着打来的野味,火焰跳起,肉香四溢。
“这几天老见这只红狐狸跑来跑去,总算抓到它了。”
“可惜你用箭,坏了它的好毛皮。”
“没办法呀,谁叫它咬破绳网逃走。幸好我大睛的名号不是盖的,眼睛忒大忒亮,手脚也快,箭一搭,就将它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