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遵其生前遗嘱,以不影响老百姓为原则,不发丧,一切从简,家祭为主,七天之内,就送进皇家墓园,与历代妃嫔静静地长眠地下。
皇帝为其上了“宁喜皇太后”谥号,朝臣们觉得这谥号很诡异,甚至有点不伦不类。“宁”嘛,就是太后过去的宁妃封号,可“喜”嘛,人都死了,还欢喜什么呀?
但此谥号出自皇上师傅兼太后老父谈图禹的手笔,老人怀念女儿,大概有其深奥晦涩的典故,他们没有谈师傅的学问,就别乱问泄了底了。
再一个月,落水重伤的平王爷离开京城,被送往南方不知名的隐密乡下静养。皇帝端木融摆月兑辅政王爷的箝制,正式亲政,一样将天朝领导得有声有色,以其亲民的作风搏得老百姓的爱戴景仰。
后来,民间有个传说,平王爷爱上一个小太监,但这段恋情过于惊世骇俗,无法善终;就在平王爷含泪出使南海国那一天,小太监投九曲湖自尽,平王爷赶往救人,两人被连日来的大雨冲入大江,幸得禁卫军统领端木骅救起,但平王爷却被流木撞成白痴,小太监最后也不知所终。
爆中也有传言,平王爷几度往赴宁寿宫,对皇太后出言不逊,为的就是这位宫里的小豆子公公。但曾经待过宁寿宫的太监信誓旦旦地说,没有小豆子公公此人;而兵船上的水兵记得救起的那个少年,面貌清秀,声音尖锐,神情悲伤,可见得就是这位传说中的小鲍公,至于是不是叫做小豆子,很多人深信,这只是一个化名罢了。
至于小鲍公哪里去了?更有人考证,有极大的可能是让已晋升为龙廷大将军的端木骅杀了,目的就是维护天朝端木家族的门风。
爆廷这边的传言更耸动。宫女传说,谈太后不是病死,而是被平王爷和小鲍公气死的。太后年纪虽小,却足以后宫为己任,戮力整治,短短两年就一改后宫骄奢风气;而以其注重皇帝教养的作风而言,她又怎能容忍平王爷和小鲍公的奸情呢?她屡劝不听,就气出病来了。
唉,可怜的小太后,生前不得入侍先帝,死了画像也进不了神和殿,更别说棺木不是抬进先帝陵寝,而是被孤伶伶地扔到皇家墓园,跟那些哀怨的女人亡灵一起吹冷风。
外头传说这都是管太后妒心所致,但据后宫可靠消息来源,错了!错得离谱了!原来这也是小太后的遗愿。她自认未能侍奉先帝,虚占皇后太后之尊,又以入宫仅仅两年余的日子,实在无德享受死后殊荣,故请薄葬即可。皇帝和管太后哀恸难舍之余,只得遵其遗言,完成她最后的心愿。
许多文人雅士听了小太后的坎坷身世,莫不一掬同情之泪,怜叹她红颜薄命,为她写下了不少哀感顽艳的悼亡诗文。
流言传来传去,有如雨后的大江浪涌,惊涛裂岸;然而浪退之后,江水东流,就将那传言冲进了浩瀚大海,成为历史浪潮中的一则传奇了。
全书完
仁孝皇帝端木融前传
《端木骥口述,谈豆豆记录,黄小戎含泪校订》
天朝唯一的皇子端木融满周岁了。
皇室向来有为皇子举办“抓周”的习俗。吉时到,皇帝率皇后及诸宫娘娘们围坐在百花殿,一个个拿眼直瞧坐在地毯上的小女圭女圭。
圆滚滚的小阿融笑呵呵地,眨着一对滴溜溜的大眼睛,不明白这么多大人为什么不笑也不说话,更没人跟他玩,真是好无趣喔。
皇子生母裕妃管娘娘神情紧张,攒在手里的锦帖已经皱成一团。
地毯上散放了银弓、木剑、玉杖、文房四宝、金银元宝、龙凤玉佩、金印,不管小女圭女圭抓了哪一样东西,象征的皆是光明前景和荣华富贵。小娃儿不懂,大人也不会太认真,纯粹将抓周当作是一场游戏。
但此次之所以大张旗鼓抓周,归根究柢,还是端木融的唯一皇子身分;因为后妃们再生不出男孩,将来他就是太子、是皇帝了。
百花殿中众人各有心思,就连皇帝的表情也是极为严肃。
小阿融忽然注意到地上那堆亮晶晶的事物,他大眼绽出兴奋的光芒,立刻手脚并用爬呀爬,圆圆的小手掌噗噗地打在地上,像一只小狈似地爬了过去,小嘴呵呵哈哈地张开,淌下了一缕口水。
“嗟。”皇帝皱起眉头。
“真是难看啊。”皇后察觉皇帝的反应,马上扇风点火。“明明是一岁娃,怎么还像三个月的小婴儿流口水呀?”
“臣妾实在不相信他已经一岁了。”贤妃拧着嘴角道:“臣妾的十公主一岁就会走路了,他是皇子耶,竟然只会爬。”
“对喔。”诸妃们也交头接耳,酸溜溜地道:“就算不会走,好歹也会站,可瞧他不是爬就是坐,恐怕骨头长得不好喔。”
“唉!什么娘生什么娃嘛,就算是男娃儿又怎样?恐怕是肚子里带来的坏底子。”
“妳们也别说得太刻薄啦。娃儿身子差,慢慢补回来就是了。可瞧瞧他那副傻笑的呆样,哪有一点万岁爷的英气呀。”
诸妃妳一言、我一语,说得管娘娘脸色惨白。她不期待阿融当太子,她只愿爱儿好好在宫中长大,其它什么都不重要。
“他准备抓了!”一个妃子叫道。
小阿融爬到那堆吉祥物前,突然停下动作,兴奋的表情僵住,笑呵呵的小嘴瘪了下去,晶亮的黑眼很快蓄满眼泪,转为惊恐神色。
“呜哇!”他放声大哭,拚命往回爬。
“怎么了?他竟然一样也不抓?!”众人惊道。
“呜呜!”小阿融爬得好快,一下子就爬到父皇面前,仰起小脸,他知道这个大人不久前才抱过他,他怕怕,他要他抱啊。
皇帝瞪眼看他,缩回龙袍下的双脚,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呜呜!”好凶的脸!小阿融哭得更大声,一路爬过了皇后、妃子们的裙脚,却是没有人抱他,也没有人哄他,他爬得好累,每次一仰脸,就看到一张凶巴巴的脸孔,呜呜哇!吓死人了!
“小爷乖乖喔。”乳母蹲了下去,微笑伸手要去抱他。
“呜呜吓!”不要!不要!坏人来了,呜呜!他爬不动了。对了,他知道前面有一个叫做娘的,只有她才会抱他亲他哄他,他要娘啊!
噗噗噗!小手掌一路爬了过去,仰头一看,娘在哭呢。呜呜,他马上抱住娘的脚,手脚并用爬上娘的膝头,钻到那软软的怀抱里。
“呜呜呜。”这里最舒服了,没有坏人会打他了。
“唉呀!”皇后重重地叹气。“皇子不抓周,倒去抓女乃子了。”
“看来他这辈子只会睡在温柔乡里了。”妃子摇头道。
“这怎么成!未来的皇帝怎可以成天抱女人,不管国事。”
“走!”皇帝蓦地起身,转头就走。
避娘娘既心疼又害怕,不断地拍哄号啕大哭的小阿融,一面拿眼瞧万岁爷,期待他能回头多看儿子一眼。
皇帝果然回头了,却是撇下冷酷的命令。
“撤了他的皇子乳母太监用度,朕没有这种笨儿子!”
避娘娘抱紧啼哭的儿子,震惊地流下眼泪,后妃们投来讥刺的目光,不屑地哼了几声,趾高气昂跟着皇帝出去了。
百花殿外,三个少年躲在窗下看完这场荒谬的抓周礼。
“果然如此。”十五岁的端木骥直起身子,少年老成的瞳眸极为深沉,想到了一个时辰前他们兄弟不小心听到的对话……
“妳敢保证小娃儿什么都不会抓?”
“回禀皇后娘娘。”乳母很有自信地道:“小的平常将这些事物摆在皇子面前,只要他去抓,就打他一下,小的反复试过了,他不敢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