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少爷。”她放开他,确定他可以踏出稳定的步伐后,再紧紧跟在他身后。
夜雾围拢过来,悄悄地吞噬了侯家大宅。
围墙外,瞬息万变,令围墙内的人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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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上上下下弥漫着一股不安的气氛,因为老爷侯万金涉及多项行贿案件,三天前被关进大牢里了。
“糟了,侯家是不是要完蛋了?”荔红没心情弹琵琶了,不是因为听琵琶的少爷已经三天不在家,而是……“我们还拿得到工钱吗?”
“你还想工钱啊?我看连吃饭钱都没了。”春碧担心地道:“我听他们说,占程实油坊啦、诬告江照影杀人啦,还只是买通知县的小案子。老爷不只送钱给知县、知府和一大堆大人,还从他们那儿拿到不少方便。你以为侯家这么有钱,是天上掉下来的吗?”
“呜!既然钱是贪来的,那……这宅子会被抄吗?”
大院子闹哄哄的,上百个家丁丫鬟东边一堆、西边一群,个个掩不住担忧的神色,议论纷纷,诸多猜测,结论却都是一样的悲观。
柳依依独自站着,神色安静,但心里也跟所有家丁丫鬟一样着急。
她照样每夜铺好被褥,扫柳枝驱邪,然而在漫漫长夜里,她只能望着那张空空的床,苦等熟悉的脚步声进来。
少爷为求保释老爷,四处奔走求人,可听说那钦差大人为官清廉,刚正不阿,不可能轻易放人出来……
她不知能做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为少爷、为侯家祈福,一遍遍念着少爷教她的心经,平静自己的心,也祝愿少爷安心。
现在夫人召集所有家仆,好像有话要训示;但侯夫人只是坐在廊下,不断地拿巾子抹泪,看样子是还没准备好说话。
院子里吵闹不堪,众人仍是议论个不停,老李管家站在廊下,心急地叫道:“别聊了,大家安静,别说话了!”
“是还要等多久啊?”有人不耐烦地道:“已经等了快半个时辰了吧,脚都站酸了。”
“还有人没到。”老李管家四处张望,又忙着挥手示意。“喂,你们别乱走,夫人在这边,都忘了规矩吗?那个去喊人的回来了吗?”
“不好了!避家!不好了!”喊人的人回来了,一脸紧张地道:“我去找老爷院子的家丁,人一个也不见,连老爷房里的摆设、古玩、花瓶、宇画、甚至棉被枕头帘子都不见了!”
众人哗声四起。这不正是他们想做的事吗?只是他们还有“良心”,不好意思遽然动手,没想到倒让人捷足先登了。
立刻有人转身就走,准备去带走几件值钱的东西。
“混帐东西!”老李管家气得发抖。“给我回来!全部回来!也不想想你们在这里吃香喝辣,现在主子有难,全都造反了?!”
“管家大人啊,人家夫妻大难临头都还要各自飞,我们只是老爷夫人记不住名字的小仆役,再不赶快跑,还怕被连累了呢。”
“明天就要发饷了,听说这三天来侯家的钱庄早被挤兑一空,不拿几件破铜烂铁去变卖,我都白干活儿了。”
“大家别急……”老李管家猛擦冷汗。“这个……老爷是冤枉的,少爷已经在救老爷了,急不得的……”
“哇吓!老爷是冤枉的,那乌鸦也变白的了。”
“各位大哥、各位姐姐。”在吵嘈纷乱的杂音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清亮朗脆的声音。“目前情况尚未明朗,我们该做的,就是等少爷回来,他一定会将所有的事情处理妥当。”
“哟,依依啊。”立刻就有丫鬟讥笑道:“你都模透少爷、了解他的用心了哦?那你说说,他不在,明天如何发饷下来?”
“至多延迟几天。少爷绝不会亏欠大家。”
“呵!好像是少女乃女乃的口气呢。”也有家丁不服气地道:“钱庄都没钱了,哪来的钱发饷?”
“少爷会想办法。”
“随便说说!也不知道你拿了少爷多少赏钱了,我们呢?家里老母妻儿还等着吃饭!这年头忠心耿耿没用啦,兄弟们,大家回去拿东西!”
“等等!”柳依依大声喊道。
“小丫头真的端起少女乃女乃架子了?”众人仍不理会她,各自走路。
“各位大哥和姐姐进府时,都签了约、划了押。”柳依依竭力拉开喉咙,力图盖过吵闹的声音。“希望大家没有忘记,其中有一条,若是偷取主人家财物,一律逐出侯府,送官法办。”
“咦!有这条吗?那张纸满满的字,我怎么看得懂!”
“管家。”柳依依转向李管家,她的气势仍不足以镇住上百个人。
“是啊是啊。”老李管家忙不迭地点头,瞧他忙得昏头转向了。“大家现在都还是侯府的仆人,谁敢拿东西,谁就是小偷!”
柳依依提醒道:“还请管家尽快报官,请衙门尽速追回那几个盗走老爷房里财物的家仆。”
“对对对!”老李管家只能跟着回应,赶忙唤道:“你们两个,快去衙门击鼓鸣冤……不对不对!去叫捕头抓人!”
“呜呜!”侯夫人突然爆出哭声,众人顿时安静无声。
“老爷啊!”侯夫人又是叫魂似地哀号一声。“你才几天不在,大家就不听话了。呜啊,好一群忘恩负义的家伙啊,你平常对他们好,他们都忘了,也不把我这个夫人放在眼底了。”
有人搔搔头。虽然老爷夫人架子很大,但还算是善待下人。
“老爷啊,你这一去,我可该怎么办?观云还小,你教他怎么扛起这个担子啊。冤枉啊!青天大老爷!我家老爷是冤枉的啊!”
少爷都二十二了,还小?说他不长进倒是实话。
“你们……呜呜!”侯夫人终于记得召集仆人来此的目的了,抹着泪道:“侯家有难,你们平日吃侯家的米、拿侯家的钱,得了侯家的恩惠,现在就是报恩的时候了,你们谁也不能走。”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眼里全是迟疑。
“呜,舅老爷那边也在想办法了,苦日子很快就会撑过去了。今年的端午还是得过,施舍穷苦人家的一万颗粽子不能省,那是给侯家做功德的,记得端午之前全部发放出去。”
自己都没钱吃饭了,还有余力给人吃粽子?
“晚上照样整间屋子点上灯火,越是这种时刻,越不能让人看轻侯家,有了火,气才会旺……”
“朱大爷!你等等啊!”大门那边有人惊叫,极力阻挡来人。“你不能这样闯进来啊!”
“侯家欠我钱,我不能来要钱吗?!”朱老大语气恶劣。
“可我家老爷……少爷……”家丁也不知如何说明。
“吓!这么多人是做什么?”朱老大的阵仗不小,身后跟着约莫二十来个壮汉,一见到院子里站着百余人,倒是吓了一大跳。
“啊!是朱大爷。”老李管家平日跟着老爷招待客人,见到熟面孔,忙陪笑道:“请问有何贵干?天气热,不如先进屋喝一口茶吧。”
朱老大看清楚院子里原来都是一些丫鬟和家丁,也就再度摆起他的恶霸脸孔。“你们老爷欠我货款不还,今天来搬货抵债啦。”
“你们不能这样啊!”侯夫人哀号一声,昏了过去。
院子里又是一团混乱,老李管家也没空去关心夫人了,忙又哈着腰,愁眉苦脸地道:“朱大爷,您也知道我们的现况,请您大人大量,展延几天,少爷就快回来了。”
“他回来也没用。要是侯家被抄了,我什么也拿不到了。”朱老大盛气凌人,大步往里面走去,作手势指使他带来的壮汉。“你们几个负责大厅,他家的柱子都是包金箔的,全部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