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你都要升chiefdealer了,不必那么用功啦。”
“Simon,等你当上交易室的主管,可要对我们好一点喔,我已经受够了Andy──吓!他不在吧?”说话的同事张望一下,又说:“这下子不知道上面要将他调去哪儿凉快?”
“大概调去记帐的会计部吧,还是修马桶的总务部?”
几个交易员哈哈大笑,你一言我一句地挖苦他们的现任主管。桑宇帆身为敏感人物,则是保持高度的谦逊神情,不跟同事一起落井下石。
他忍不住偷偷打个呵欠。要命喔,昨晚有家归不得,他只好窝到警卫室和老刘一起守门,天刚亮,他立刻照老刘指示杀到菜市场找锁匠。
开了门,回到家,快速漱洗一番,用发雕抓出神采奕奕的发型,套上西装领带,他照样又是一尾英姿焕发的活龙。
电话铃响,桑宇帆接了起来,还没开口,那头就传来美籍总经理比尔的声音。“Simon,过来我办公室。”
他肃然起敬,恭谨地说:“是的,我马上过去。”
“比尔找你?要正式任命了?”同事们莫不欢欣鼓舞地看他。
“先过去再说。”他很努力地绷住呼之欲出的得意笑容,再踩稳脚步,这才不会让自己高兴地飞了起来。
进了比尔的办公室,他很意外地发现Andy李建安也在那里。
“Simon,你坐。”比尔神色凝重,指示他坐在办公桌前。
桑宇帆疑惑地坐了下来,看了一眼身边的李建安,后者只是皮笑肉不笑地朝他勾出一个嘴唇弧度。
比尔两条褐色眉毛皱成一座尖山。“Simon,六个月前你授权做了一笔两千万美金选择权交易,如今到期损失惨重,拉垮本年度的收益,纽约那边希望有人负责。”
桑宇帆一惊,立刻道:“这事不应该我负责。”
“这不是你的签名吗?”比尔递出一张交易单。
“是我的签名没错,但我是代主管。那天晚上Andy叫丹尼成交,隔天说小孩生病请了假,结果就让我代主管签名负责。”
“比尔,他在说什么,我不明白。”李建安淡淡地道:“我那天晚上并没有留在交易室看盘,怎可能授权丹尼做交易?”
“还说没有!?”桑宇帆气得跳起来,直接用中文开讲,“你当初坚持做这笔选择权,我认为风险太大,强力反对,结果我才去拉一泡尿回来,你们两个就不见了。隔天你请假,丹尼拿出交易单,我只好签名认定交易,所有过程我记得一清二楚,如今你却把全部责任推给我?”
“是吗?”李建安冷冷地看他一眼。
那冷得像冰刀的眼神令桑宇帆背脊爬过一阵寒意。
剎那之间,他明白了。他无意干掉李建安,他只是表现好,时候到了,上面自然会升他的官,可是他的存在却成了李建安眼中的一根大刺。
爸爸有教过,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如今这只阴险的老虎竟然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骇掉他。
“李建安!”桑宇帆再也不客气地用力搥下比尔的大桌子,转身怒吼说:“原来你早就想陷害我了!”他又搥了一次桌子,声嘶力竭地说:“比尔,你不信可以去问丹尼,看看这笔交易应该是谁来负责──”
他蓦然住口,一颗心掉进了无底洞。
每个人都知道,丹尼是李建安亲手教出来的爱将,向来P李建安的LP不遗余力,两人平时哥俩好得要命,李在,丹在,李亡,丹也亡,丹尼又怎么会说实话呢?
“Andy,你先回去,我还有事跟Simon谈。”比尔皱眉说。
李建安推开椅子站起身,以居高临下的睥睨姿态看着桑宇帆,嘴角又往上吊出一个小人得志的奸邪笑容。
“李建安,你──”桑宇帆也踢开椅子站起身,一把揪住李建安的领带,怒目而视。
“这条领带三千块,扯坏了要你赔。”李建安依然冷眼瞧他,“要是你有什么动作,我立刻去验伤。”
“你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他紧握右手拳头。
“Simon,放开Andy,坐下!”比尔气急败坏地喊他。
“比尔,你要查明真相啊……”仅存的一点理智让他放开了人。
李建安拍拍身上的衣服,整整领带,若无其事地走出门。
“这就是真相。”比尔指着那笔选择权的成交单,“丹尼没有权限做这么大金额的交易,他说是你授权的,上头签的也是你的名字,这笔交易就该由你负责。”
看着自己的亲笔签名,桑宇帆还能说什么?一切只能怪自己太大意,不懂提防小人,更是千不该万不该在自己不认同的交易单上签下名字。
“我可以为自己辩护吗?”他恢复冷静。
“你有两个选择。”比尔神情肃穆得可怕,好像是在宣读遗嘱似地念道:“一是银行接受你自动辞职;二是由银行说明你因为执行业务不当造成巨额损失,予以免职。”
啪!桑宇帆两掌用力拍向桌子,什么理智都丢到脑后了。
“还不是要我走路?!我帮银行赚钱没多拿奖金,不关我事的交易赔了钱,就要我负责?!甚至连资遣费也拿不到?!”
“抱歉,这是纽约高层的决定。”
啪!啪!啪!桑宇帆气在上头,说一句,拍一下桌子,“不能这样赶人啊!我绝对不会为这笔交易负责。可恨啊!那天同事都下班了,没有证人──对!要调录影带,证明那晚Andy有出现在交易室……”
“Simon,够了!”比尔那北极熊似的庞然身躯站了起来,一脸不悦地说:“你不要老是拍我的桌子,你以为是在好莱坞捺明星手印吗?”
一看见那不耐至极的脸色,再低头看着自己拍在桌面的汗湿手印,桑宇帆突然又顿悟了。
迸今中外皆然,主子就爱听话的奴才;他为了业务和客户权益,这两年来不知跟比尔拍过几十次桌子,本来以为老外公私分明,不会计较他在公事上的争执,谁知是他的想法太过幼稚了。
李建安烂是烂,至少,他听话,唯主子之命是从,只要不再乱做赔钱的交易,照样可以永保安康到千万年。
“我出门参加餐会了。”比尔走了出去。“你可以在这边休息一下,待会儿我的秘书会拿打好的辞职信给你签名。”
太可恶了!桑宇帆不管了,照样用力拿拳头搥下桌面,却是搥得他手掌剧痛,倒弹了一步。
怎么平常拍桌子就不会痛呢?早知道会痛,他也不拍桌子了啊。
西装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他不想接,但手机一直在口袋里跳舞,跳得他大肠撞小肠,小肠撞胃袋,他只好接了起来。
“喂!做什么?!”他没好气地大声说。
“请问桑宇帆小姐在吗?”
“我是先生啦!猪头!”
“对不起,我弄错了。”那头的陌生男人并不生气,只是急促地说:“我知道遇到这种事情你心情一定很差,我们已经决定组织一个自救委员会,今天晚上请你务必过来。”
“你在说什么啊?”是银行工会打给他的吗?消息这么灵通?
“咦!你不知道?『甜蜜热带林』的建商跑路了,留下一座水泥空壳子。哎,我说你买房子要常常过去工地关心施工进度嘛。”
“什么?!”
“我不多说了,我还要照购买预售屋的名册打电话找人,你记得晚上七点到工地集合,大家开会讨论看怎么办。拜。”
桑宇帆只是呆呆地拿着手机贴在耳朵上,忘了把它收回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