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一点再说吧,免不了要闹一场家庭革命的。
“如茵,佩瑜去生小孩了耶!”林春秀兴奋地报告消息。
“咦?这么快?晓虹的生日还没到啊?”柯如茵很惊喜。
“差不多了啦,不差这几天,她中午开始阵痛,仲恩紧张死了,赶紧将她送到医院去。刚刚我打电话去问,他说还没开,可能要再等几个小时,说得都快哭了。”
“哎呀!早知道我刚就先下车跑到医院去陪佩瑜姐姐,顺便帮她加油。”
“让当爸爸的人去陪就好啦,这样他会比较有临场靶,以后才会更疼老婆。”林春秀指着高谈阔论的柯德富,掩嘴笑说:“我生妳的时候,医院不让他进去,他硬是要进去,摆足了大哥的模样,我都痛死了,他还在那边凶巴巴的,后来医生只好让他进去,结果他看到我出血,马上就晕倒了。”
“呵呵!”真是百听不厌的家族笑话。
“智山在晓虹那边,妳要不要先过去瞧瞧?”当然是瞧大康喽!
“啊……”柯如茵甩起背包,反倒没有心理准备,“妈,我先整理行李,吃顿饭后再过去。”这样才有精力长谈。
“好,我去叫阿全帮妳炒几道菜。”
铃!瘪台电话铃响,柯如茵顺手接了起来,“缘山居您好!”
“智山妈妈……如茵?!妳回来了?”那头的康晓虹紧张地说:“我爸爸好喘,他说他不能呼吸,妳快过来看看啊!”说着就哭了出来。
“我马上过去!”她放下电话,心脏无端地剧烈跳动起来,抛下行李,快速地冲出家门。“妈妈,大康好像生病了,我去看看他!”
好喘!好像有什么东西堵住气管,喉头更是溢满酸水,呕得他头昏眼花。
康伯恩不想在这个时候生病,但偏偏力不从心,连话都说不出来。
在模糊的视线里,他看见晓虹惊慌流泪、智山紧张地抓着他的手、南西蹲在地上擦他的呕吐物,而他好像一直在往后倒退,离他们愈来愈远……
耳边传来遥远而不切实际的熟悉呼唤,他快死了吗?在作梦吗?
“大康!大康!你怎么了?”
柯如茵几乎是一下子就冲到康伯恩的面前,她被他惨白冒汗的脸孔给吓到了。
“如茵!”康晓虹一见到她,不禁哭道:“爸爸说他嘴巴酸,叫我拿胃药给他吃,他吃了后就一直喘,叔叔和婶婶又不在……呜……”
柯如茵忙安慰她,“晓虹别哭,我们想办法帮爸爸。”
“姊姊!”柯智山来不及跟老姊叙旧,只焦急地说:“大康叔叔的身体好热。”
柯如茵模上康伯恩的额头,那烫人的热度差点溶化她的手心。
“大康!大康!你现在觉得怎样?”她俯身靠近他的脸。
“如茵?”康伯恩总算对准焦距,但还是难以相信,“妳怎么……回来了?”
“你别管我了,你到底哪边不舒服?”
“我……我不知道,我又不会痛……喘不过气……”
“你不要说话。”柯如茵很快地环视一下屋内,“晓虹,爸爸的吸呼球在哪里?”
“在这里!”康晓虹立刻跑到柜子前,拿出很久没有使用的急救器材。
柯如茵迅速地为康伯恩戴上氧气面罩,用力压了一下连接在上面的呼吸球,挤出空气,再交给柯智山。
“智山,照我这样压呼吸球,数一二三,三秒钟一下,不能停。”她一面火速交待,一面走向大门,然后快速的说:“晓虹,我们要去医院,妳准备爸爸的健保卡、拿件厚毯子,我回去开车。”
跑进春天的黑夜里,她一颗心恐惧不已,她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接触死亡过,尤其是她所喜爱的人现正挣扎于生死之间。
妈妈教给她的无惧死亡观念全都不见了,一下子来得太突然,她根本无法从容面对,更何况她还有好多话还没跟他说啊!
强忍住眼泪,穿过樱花林,越过花园,她冲进缘山居,在厨房找到了母亲。
“妈妈,爸爸的车钥匙呢?我要送大康去医院。”
“这么严重?”林春秀露出担忧的神色。“妳叫爸爸一起去。”
“礼拜六晚上最忙,妈妈妳也要忙。”柯如茵探头瞧了眼在跟客人下棋的老爸,“我带晓虹和菲佣一起去就行了,妈,我再打电话给妳。”
从母亲手中接过车钥匙,柯如茵冲到停车场,发动车子,急驶过外头的大马路,绕到小砖房前的小路。
康晓虹已经将轮椅推到门外,柯智山用力按压呼吸球,菲佣南西则抱着毯子不知所措地等在一边。
柯如茵跳下车,打开后车门,解下康伯恩轮椅上的安全带,所有的动作连同她的话一起完成。“我抬肩头,我先进去,南西是吧?妳抬脚,leg,知道吗?”
一拥住那发烫的软趴趴身子,她几乎要心神崩溃,忙一吸气,大声喊出:“一、二、三!嘿咻!我进来了。”
她先坐进后座,再将康伯恩扯进来,然后南西也将他的双脚摆进车厢里面。
“南西,妳扶住先生,这个呼吸球……”
“我来!”康晓虹率先挤进来,接过呼吸球开始按压。
柯如茵再看一眼大康的脸色,似乎没那么死白了。“好,晓虹不要急,现在五秒钟按一下。”望着他因痛苦而紧闭的双眼,她忍不住轻轻模上他的脸,哽咽地说:“大康你忍耐一下,我送你去急诊。”
“唔……”回应她的是含糊的喘气声。
她没有时间伤心,她从另一侧车门出去,让南西进去撑住大康。
引擎仍在发动,她回到驾驶座,立刻扳动手煞车,踩下油门。
“姊姊!”柯智山急忙喊她。
“智山,你帮忙收拾屋子,回家告诉妈妈,说我们下山了。”
暗夜急驶,山路婉蜒回绕,在黑夜里像是无边无际的隧道,她若不拼命冲过去,只怕黑暗就会吞没了他们。偏偏今天是周末,上山的游客络绎不绝,对方车道的远光灯不断刺痛她的眼睛,车辆一部接一部迎面而来,像是无止尽似的。
饼去她希望游客来得愈多愈好,那他们就可以到缘山居吃饭、逛花园、喝咖啡,让妈妈开心地躲起来数钞票;可是今夜,她恨不得所有的游客全都消失掉,不要挡住她的去路!
她猛按喇叭,一路踩油门往下冲,道路旁的海拔高度指标逐渐降低,一千五百公尺、一千二百五十公尺、七百……
“如茵!”康晓虹惊叫一声。
那叫声让她突然回过神,方向盘左右急转,闪过一部差一点迎面撞上的车子。
好急!她真的好着急,眼泪在脸上狂飙,深怕慢上一分钟,就救不回大康了……
不能急!脑袋中另一个声音告诉她,她若因为大康生病而发狂,她就没有能力当他的手脚,如果手脚先慌了,盲目乱窜,又怎能保护身体的安全呢?
她抹掉挡住视线的泪水,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度集中精神专心驾驶,她不能回头,只是镇定地问道:“晓虹,爸爸现在怎样?”
“好像好一点。”
“如果晓虹挤累了,就交给南西做吧。”
“不!我要帮爸爸。”康晓虹仍有规律地挤压呼吸球。
也许是强迫呼吸发生了效果,康伯恩从混沌的意识里逐渐转醒,他知道自己正在车子里,旁边是晓虹和南西,空气中还有股淡淡的熏衣草清香……
“晓虹,爸爸……大概快完蛋了。”他仍在喘气。
“爸爸!不会!你不会的!”康晓虹已经哭红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