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非鱼拍掌大笑。“娶了老婆,就要疼她、爱她、宠她,她心情不好,我自然担心,如此被她牵着走,我心甘情愿!”
“可是,你这样被钩着,会痛苦一世啊。”
呵!要是被狠心师父钩住,他当然痛苦了。非鱼好笑地用树枝在地上写字。“你这样说没错,可你为何不说,鱼字的上面像个『角』字,下面又燃起一把火,正意味着“头『角』峥『嵘』?瞧这嵘字正是山里烧木材,还是两把火,烧得好兴旺呢。”
“不,鱼下面一把火,就把中间的田地烧掉了,什么也留不下,你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头角峥嵘的。”
“哇!这么惨?我这辈子注定无法熬出头了?”
“是的。鱼若想熬出头,你看,一个敖字压在鱼上面,正好成了『鳌』,乃海里的大鳖也,注定你就是要吃瘪……”年又魁也发现把人家的命运讲得太糟了,不好意思地自动住口。
“有趣!有趣!太有趣了!”非鱼哈哈大笑。他过去和师父玩拆字、测字,绞尽脑汁,还没测出他会吃瘪哩,可见这位算命仙还是有点学问的。
他掏出几锭碎银。“算命先生,这样够吗?”
“太……太多了。”
“不会多啦,正好给你买件夏天的薄衫子。”非鱼把银子倒到年又魁的布袋里,拱手笑道:“请问先生可是姓年?”
年又魁张大了嘴,惊奇地注视非鱼。“你怎么知道?”
“这只鱼就是我的名字,正好我有一位姓年的结拜妹子,人家不是说『年年有余』吗?余,鱼也,注定我这辈子一定要碰到两个姓年的,这才会让我这条鱼活蹦乱跳。”非鱼在地上写下了“年年有鱼”。
“咦?”
“说起我这个妹子,听说她爹也是个算命的,六岁就把她算入尼姑庵里,对她不闻不问,十年内只看过她一次,害她在里面吃苦,被师父、师姐欺负。我说年先生,你应该……呃,你怎么又发抖了?脸色不太好看,是中暑了吗?”
“你……那个妹子……”年又魁嘴唇也在颤抖。
“她在那儿。”非鱼转身招手,朗声叫道:“小惜,过来二哥这儿!”
“小惜?!”年又魁眼睛瞪得好大,连连退了三步。
非鱼赶上前扶他。“年先生,请稳住,她该不会真是你失散多年的女儿吧?”
小惜虽然站得远远的,但她一直很注意他们的对话,忽然听到二哥喊她,她低下头,以手指紧绞辫子,犹豫不决。
“天!小惜的娘……”年又魁还是目瞪口呆,颤声道:“简直是一模一样……呜,小惜的娘啊!”
一声“小惜的娘”叫得小惜满心酸楚,想到庵里的孤苦日子,又看到眼前潦倒落魄的父亲,她的眼泪有如江水溃堤,一发不可收拾。
案女两个泪眼相看,却是没人往前走一步。
非鱼走回去握住小惜的手。“小惜,毕竟他是妳父亲,当女儿的就先过去。”
“呜,我……我怕……”怕爹还是不要我啊,小惜说不出口。
“我在妳旁边,不要怕。”非鱼又捏捏她的手。
小惜咬住下唇,鼓起勇气,终于踏出第一步。
右脚踏下,她的身子很明显地歪了一下,即使一双脚隐藏在长裙之下,年又魁还是看出那是一双与生俱来的长短脚。
“是……果然是小惜,我的女儿,这么大了……”他热泪盈眶,想要往前走去,突然又连退三步,满脸痛苦,一径地摇头道:“不会的!她有长头发,她不是小惜,小惜在香灵庵,叫做净憨……”
“怎么一退就是三步?”非鱼只好赶紧跑过去挡住年又魁,免得他退得不见人影。“年先生,我该喊你一声年伯伯。没错,她就是小惜,她已经还俗了,是我带她离开香灵庵的。”
“你?”年又魁惊异地望向非鱼。“你是谁?为什么带她离开?”
“我是小惜的结拜二哥,我叫非鱼,意思就是不是鱼。她离开香灵庵,不为别的,就是想找爹爹你啊。”
“找我?!”年又魁表情震惊。
“再说她在香灵庵的日子也不好过,你没见过那几个凶恶的师姐吗?”
“是见过……可她们也是为她好……等等!你说你叫非鱼,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的非鱼?!”
“是啊,我一直是一条快乐的鱼。”
“非鱼!”年又魁嘴唇抖了抖,脸色更加死白,再退三步。“糟了!原来你就是她的大劫数!怎么会这样呢?!我当初送她出家,就是要逃过十六岁的劫难,没想到还是逃不过……难道一切都是注定好的?!”
“唉!照你的理论,的确是注定好的。”非鱼懒得说服这颗顽石了。
“你有心吗?”年又魁直视非鱼。
“我当然有心了。”非鱼模模心口,还在怦怦乱跳呢。
年又魁又开始发抖。“糟了糟了!你刚才问了一个鱼字,现在又出现一个非字,非有心,乃为悲也,这注定你们的相见是一场悲剧,我们的相见也是结局悲惨,不!不行……”他连连向后退。
非鱼死命地拉住他。若再这样不顾后路地退下去,就跌到下面的大江了。
“年伯伯,别退了,哪个人没有一颗心?话是人说的,你老是往坏的一面想,晴天变雨天,喜事变丧事,你的人生才是一场悲剧。”
“悲剧……”年又魁愣住了,喃喃地道:“我是一事无成啊。”
“小惜,过来认爹爹吧。”非鱼赶忙喊道。
“不!我不是妳爹,妳爹早就死了!”年又魁拼命摇头。
“难道你不叫年又魁吗?年伯伯,小惜那时年纪虽小,却还记住你的名字,她真的很想念你这个爹爹。”
“呜!年又魁死了,我不是妳爹,我不是!”年又魁老泪纵横。
小惜僵立原地,也是泪流满面,想要喊一声爹,却是梗在喉头,怎样也说不出来。
爹还是不愿意认她!心思剎那翻动,她感觉自己有如沧海之一粟,渺小得微不足道,天地之间,无依无靠,再也无人睬她……
非鱼见小惜哭得伤心,又急得跑过去安慰她,紧握她的小手。“我带妳过去,你爹好象有心事……喂!年伯伯,别走啊!”
年又魁不断后退,目光一直放在小惜身上,突然大叫一声,转身就跑。
“爹啊!”小惜终于放声大哭。
年又魁震愣,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再踏出一大步,火速跑掉。
“年伯伯!年先生!别跑啊!”非鱼大叫。
他本想追回年又魁,怎知原先委靡不振的老先陡生神力,一溜烟跑得老远,任他怎么呼喊,就是不肯回头。
当爹的恁是如此绝情,也难怪小惜伤心难过了。
“二哥,爹他……不要我……呜……”小惜哭到全身颤动。
“小惜乖,二哥要妳。”非鱼不忍她的失望悲伤,紧紧拥她入怀。
如果无人给她温暖,那他将是她的支撑,让孤伶伶的她有所依归。
他从来没对任何姑娘有这种感觉,那是一种想要好好爱护她、保护她、陪她走过欢喜和哀伤的疼惜心情。
嗳!他的亲亲小惜妹妹呀!
等一下!亲亲?!难道他也学上老哥哥的口头禅?!
“呜,二哥,我没亲人了……”小惜呜咽道。
“傻妹子,二哥就是妳的亲人啊。”非鱼微笑,模模她的头颅,不自觉地低下脸,以脸颊摩挲她的软帽。
妹子身子软软的,头颅小小的,抱起来还满舒服的,他好喜欢抱她。
日正当中,香客来来去去,个个张口结舌,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对相拥的人儿,有的啧啧称勇气可佳,有的摇头叹世风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