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同事之间单纯的好奇心?抑或关心?
她惶惑不安地坐下,打开卷宗夹,伸出食指,无意识地抚向他的签名。
“纯纯,发呆?”吕彩梅走了过来,身边还有一位女访客。“这是广告公司的陈丽君副理,带了明年送客户的纪念品样本过来。”
陈丽君一脸兴奋,迫不及待地问说:“你们的主管是雷隽?”
季纯纯起身,微笑说:“是啊。我请示一下,陈副理稍等。”
吕彩梅显然跟陈丽君很熟了,两人哈啦起来:“陈小姐,我看我们雷协理冲着老同学的面子,你是做成这笔生意了。”
“嗳!那也是我们日志本设计精良,纪念笔也做得好看实用。我们老总一听说是你们公司送外国客户的,立刻叫我拿最好的样本出来呢,如果不满意,公司可以配合修改设计。”
“我们几个专门跑国外的同事,看了都觉得不错,不过可得协理再看一眼,他比较熟悉老外的喜好,这才能作决定。”
“哇!雷隽这么大权力呀?想当年他在班上闷闷的……”
“陈副理,请进。”季纯纯通报完毕,走出门外招呼。
雷隽亦是到门口迎接访客,还没出声,就被惊喜的叫声给定住脚步。
“雷隽!果然是你!好久不见了!”那高八度的夸张音调让办公室所有人的视线都转了过来。
“你是……”雷隽有些迟疑,眼前女子的确面熟。
“我陈丽君啦,同学耶!你不记得我吗?我跟苏雅欣同寝室的,以前还帮你传过情书……”
电光火石间,层层掩埋的记忆呼之欲出,雷隽心头一跳,仍维持淡然有礼的神色,伸出右手:“我记得你,陈副理、彩梅,进来谈吧。”
陈丽君猛摇雷隽的手,还是兴奋过度地嚷:“毕业后就没见到你了,大家都知道你很有成就,可你就是不来同学会,也不参加同学的婚礼,一直没机会见到你。”
季纯纯觉得好笑,从没见过一本正经的雷隽被老同学这样“摆布”,看起来雷隽似乎无可奈何又有些窘迫,大概是过去追女朋友的事被泄底了。
真看不出他曾经谈过恋爱,最后……是没有结果吗?
当然是没有结果了,不然他也不会至今未婚。季纯纯暗笑自己的糊涂,不觉又痴痴想着,他总是冷冷淡淡的,要怎么跟人谈恋爱?
泡好三杯咖啡,她端进了协理室,就听到陈丽君兴高采烈地推销产品。
“我们这日志本都是烫金的,封面是小牛皮……”
雷隽见季纯纯进门,忙问说:“纯纯,刚刚那份急件送出去了吗?”
“我叫妹妹送上去了。”
“我还是亲自去和总经理说明一下吧。”雷隽站起身:“陈副理,你这些产品都符合我们的要求,至於细节,我请彩梅和你详谈,抱歉我有事先离开。”
看着雷隽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脚步,吕彩梅问说:“纯纯,他急什么?”
“不过是一件例常的回览公文,赶着总经理出国前会签而已。”
“怪怪,陈小姐你吓到他了!”
陈丽君哈哈大笑:“雷隽还是老样子,不爱跟人打交道,身材长相也没走样,不像其他男同学,一个个发福凸肚子,还长了满脸横肉。”
吕彩梅也接腔说:“就是啊,男人还真老不得,一老就肥,像我老公啊,结婚后整整胖了十公斤,要去勾引小妹妹也没本钱了。”
季纯纯摆好咖啡,笑说:“彩梅、陈副理,你们聊事情,我出去忙了。”
吕彩梅唤她:“不是还泡一杯给协理吗?”
季纯纯直接端起最后一杯咖啡:“等他回来大概都凉了,我自己喝吧。”
“纯纯,你不要喝咖啡啦,教协理看到了,又要担心你胃疼。”
“咦?雷隽会担心你胃疼?”陈丽君好奇地瞧着季纯纯。
“协理很关心同仁的身体健康。”季纯纯简单回答,端着咖啡回到自己的办公桌。
热腾腾的咖啡散发香味,她凑近鼻端细细吸闻,这是雷隽习惯喝的不加糖咖啡,她曾经尝试为自己冲泡一杯,喝了一口,却是满嘴苦涩,难以下咽。
但现在,她为什么想喝他的苦咖啡呢?难道只是为了不浪费公司资源?
她安静地摩挲杯子,脑海里盘旋过无数问题,想到他在医院注视她的神情,她的心情变得迷惘,又失去了平常心。
她跑到茶水间,拿了两包糖包,撕开倒在咖啡里,化苦为甜,谁说喝了一定会胃痛?
只不过帮协理消化一杯咖啡罢了,她竟然也有这么多念头?季纯纯摇头笑了,举起杯子,慢慢啜饮下这杯甘醇香浓的甜咖啡。
※※※
“季小姐,请问你乎常做什么休闲活动?”
“看书、押花、做菜、散步、逛街,没什么特别的。”
丙然是一个贤妻良母!和季纯纯一起吃饭的男士心中窃喜,又热烈地说:“我妈妈姊姊也会插花,把家里弄得漂漂亮亮的,季小姐的家一定也充满艺术气息了。”
“押花不是插花……”
“别看我是男生,我也懂得欣赏插花艺术,几朵普通的花,经过重新摆放,就可以展现不一样的感觉。我妈妈说,有气质的女孩子都会插花……”
季纯纯任那位男士滔滔不绝地说下去,低头喝她的熏衣草茶。
小巧透明的滚圆茶壶里,装满了梦幻色彩的紫色花茶,她原以为入口甘甜,怎知舌尖轻尝,竟带有一点涩滞的味道。
爱情也并非总是顺利,相亲过程不免碰到形形色色的男人,有自负如眼前这个口若悬河的男子,也有闭塞害羞不知所云者,他们在她身边交错而过,像风似雾,无法在她心底留下痕迹。
“季小姐,我想这个星期日,你有空可以一起到美术馆看画展吗?”
“啊!花展?是哪一派的插花展?”
“没什么。”
男士沉下脸,虽然这位季小姐是贤妻良母,但一整个晚上吃饭下来,她的反应似乎有点迟钝,老是听不清楚他的话,跟这样的女人讲话很累耶!季纯纯隐约记得他提到美术馆,这才联想到他说的是“画展”。
“喔,刘先生,我听力不太好,不好意思请你再说一遍。”
听力不好反应慢,这哪能当好媳妇呀!男士谦和有礼地说:“我是说我妈妈开过插花展,很多政商名流前来捧场……”
季纯纯亦是保持礼貌聆听。她往往和相亲对象第一次见面时,就直截了当告知她的听力问题,能接受她缺陷的人,才能耐心和她交往下去吧?
她已看出刘先生的不耐烦,她并不介意他的态度,因为即使是十分熟悉的同事,也无法每个人都顾及她的耳朵,当大家忙得天翻地覆时,她要请别人讲第二遍相同的话,难免要看脸色了。
在国外部里,不用说,彩梅那大嗓门一定令她听得清清楚楚;另外还有一个人说话,她也可以听得清晰明白。
他说话总是不疾不缓,声音不大不小,每回他要讲话时,一定会先唤她的名字,纯纯……纯纯……纯纯……
无数的呼唤回响耳边,她心脏一跳,好像又听到雷隽在喊她,而在医院里的紧紧拥抱,他是如此抑郁地喊她……
结束这顿相亲晚餐,男士很有风度地欲送她回去,她婉拒了。
夜空微雨飘摇,她走进毛毛雨里,让清凉的感觉唤醒她的平常心。
车辆驶过潮湿的马路,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树梢抖落雨滴,淋得她衣裙湿了好几块,她不以为意,站在人行道上,细细感受夏夜难得的清凉。
她在淋雨!雷隽坐在速食店的二楼,桌上放着一杯喝了四分之一的冷咖啡,他握紧拳头,看她站在公车站牌边,漫不经心地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