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看过她的软弱了,那是惯看她笑靥的同事所无法了解的极度软弱。
“傻宇鸿啊!”季纯纯轻露甜美笑容:“我怎么会不想他?只是我还是依赖着他,把他当神明膜拜了。有时候上班不顺心,就模模他的脸,问他,我该怎么办?
协理要找我去当部门秘书,我也问他,我该答应吗?”
“他怎么回答?”
季纯纯笑声如银铃般悦耳,“他当然不回答,只是开心地看着我,好像告诉我,叫我自己解决问题。”她又触了触两指食指指尖。“上回被协理吼了,我看着他的照片哭,问他说,我是不是应该辞职?他还是不说话,照样笑得非常开心,我想到协理骂我活在回忆中的话,忽然顿悟了。”
提到“骂”她,雷隽不自在地弹弹放在方向盘上的指头。
“我老觉得奇怪,为什么宇鸿烧了信,却不烧掉照片?后来才发现,我们每张照片都在笑,笑得好开心。同样是看照片,我可以悲伤哀悼过去的欢笑,但我也可以记取饼去的快乐心情,我这才明白他留下照片的目的,他不是要我天天看他、想他,更不是向他膜拜求明牌,而是要我记得那个乐观开朗的纯纯,就像他还活着一样,依旧是天天好心情,不会因为一时情绪低落,却忘了注意其他美好的事物。”
“宇鸿离开了,我再怎么依赖他,他也不能帮我了,但我将永远记得他努力教导我、帮助我勇敢活下去的用心,回忆自在我心,有没有照片都无所谓,因为我已经真正学会独立了。”
季纯纯眼眸绽放光采,这是她两年多来,真正放开心底那份沉重的眷恋,让自己如风筝轻盈飞起,散发出无比轻松的闪耀笑容。
“当然,我也要谢谢协理当头棒喝,一语惊醒梦中人。”
雷隽苦笑。
“你有所体会,你男朋友一定很高兴了。”
“那他就保佑我平安顺利赚大钱吧。”季纯纯笑了,像是话家常:“我把他的东西整理到盒子封起来,说不定哪天找个地方埋了。”
“你不会舍不得?”
“全记在这里了。”她指指自己的脑袋。
“你很爱他?”雷隽月兑口问道。
“对,我很爱他。”季纯纯眼光迷蒙,前方的雨线化作丝丝闪亮的光芒,她的脸蛋也格外明亮。“这份爱不是过去式,而是现在式,也是未来式。他曾经在我生命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我忘不了他,他就像我爸爸、妈妈、弟弟一样,他们是我记忆的一部份,我永远爱他们。”
雷隽细细咀嚼她的话,很意外自己并不因为听到她爱周宇鸿而泛出酸味--那是平时见到照片会产生的感觉:相反的,他心平气和,因为他看到一对恋人的相知相爱,纯真而隽永。
他羡慕周宇鸿的好福气,也惋惜他的无缘,纯纯是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子……
雷隽心头猛地一震,他明白了,纯纯是个好女孩,他喜欢看她的笑颜,追踪她的方向,想要把她留在身边当秘书,甚至此刻假日不上班时,他也载她在路上闲晃而不直接送回家,只想与她多相聚片刻。
他爱上纯纯了吗?
“协理,小心!”车子突然加速,季纯纯吓了一跳。
“我闪避前方来车。”
是吗?季纯纯存疑,对向车道好像没什么车嘛。
她不知道雷隽在想什么,他本来就不爱说话,常常他们说着说着,他就会陷入沈默,不然就是静静地看她,她模不着他的想法。
她更意外自己会跟他聊这么深入的内心话,也许是平常心起了作用,把他当成好朋友来聊天了。
避他在想什么,还是率先打破沈默吧。
“协理,我刚刚说些心事,你胡乱听听就算了。要是教别的男生听见,恐怕我就嫁不出去了。”
“你不说,别人也不会听见。”
“可是公司的人早就知道我和宇鸿的事,以后我大概会找个不知情的对象,免得他心存芥蒂。”
“不见得男人都心胸狭窄吧?”
“那可说不定,现代男人比女生还会嫉妒,斤斤计较的,还是别让他知道我的过去比较好。”
雷隽嘴角一牵:“你能月兑胎换骨,变得更加成熟自信,你未来老公还得感谢你的男朋友。”
“算了,算了。”怎么话题愈扯愈离谱了?季纯纯脸上晕热热的。
“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人了解你的心情,能够体会你对男朋友的这份感情呢?”
“有这么体贴的男人吗?协理介绍一个给我吧。”
“你条件很好,不怕找不到。”
“协理开我玩笑了,我每天这么忙,才没时间约会呢。”
“你在抱怨工作太多?”
“不敢!”她吐吐舌头,笑出两颗甜美的酒窝,眨眨眼:“我是帮雷伯伯心急,他希望你能赶快结婚,不要每天只顾着工作……”
雷隽眼里的笑意加深,唇畔勾起的弧度也更高。“看来我必须收买我的秘书了,免得有人打算当两岸密使,向上海那边报告我的动态。这样吧,我请你吃顿晚饭,谢谢你这段时间的帮忙。”
“好哇!”季纯纯开心地拍拍手,更惊讶雷隽竟然也会开玩笑。
平常心,让他们化开了上司下属之间的隔阂,彼此都多了一个朋友。她很高兴见到这样的结果,以后上班气氛也可以更融洽了。
窗外雨丝飞扬,她望着一块块似曾相识的店铺招牌,百货公司照样挂着那幅巨大的换季大拍卖广告,她今天已经看到第三次了。
他下了高速公路后,老是在市区兜圈子,迟迟不送她回去,只是为了拖到晚餐时间,单纯请她吃饭吗?
唉!保持平常心呀!
※※※
季纯纯开始约会了。
在不加班的日子里,雷隽看她神情愉悦地赴约,像是阳光下盛开的花朵,迎接朝露和风的滋润,一天一天散发出她亮丽的光采。
她即将有不一样的感情生活,而他呢?彷佛失落了些什么,既抓不住她,也没有勇气上前,只能继续追踪她的方向。
他拿着红色卷宗夹走出办公室,听到她在讲电话。
“好,晚上六点,就在我公司楼下,到时候见。”
季纯纯心情轻松地放下电话,忘了这是第几个相亲物件,反正吕彩梅那儿有长长的一串名单,她只要照顺序见面即可。
“纯纯。”一声叫唤把她拉回工作。
“啊,协理,你急件看完了?”
“签好了,你可以转送出去。”雷隽将卷宗放在她的桌上,顿了一顿:“今天晚上和美国那边谈判出货的资料,都准备好了?”
“在这里。”季纯纯抽出一个档案夹,站起身子,那是她摆出“下对上”的标准礼数。“协理,对不起,我晚上有点事,不过八点半以前我会回办公室……”
雷隽并不喜欢她这么“尊敬”的姿态,彷佛又将他和她的距离拉得好远。
“今天晚上你不必留下来,这是阿明负责的业务,我和他留下就行。”
“可是临时有什么事情的话……”
“有事情我明天会交代你。”
“这样啊……”季纯纯倒有些不好意思。
“你上回去做体检,结果如何?”
她休假一天的小事,他还记得?季纯纯笑说:“很健康啊。”
“胃呢?”
“吞胃镜好难受喔,医生说有轻微发炎,小心照顾就没事。”
“嗯,茶别喝太多,对胃不好。”
雷隽淡淡说完,一如以往,没什么表情,又走回办公室。
季纯纯垂下眼,望向桌上保温杯里的乌龙茶,大概是最近泡茶的香味太重,让他闻到了。
他常常注意她的一举一动,正如她也会注意他暍什么、吃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