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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在不言中 第13页

作者:杜默雨

“雷经理,你满严厉的,大家在你下面做事,压力都很大。”

“我凶?你也这么觉得?”

“嗯。”季纯纯用力点个头,噗哧一笑。“欧美组那几个贸易专员,看到你就想躲起来,怕你要追订单;可是每回出国,却又抢着跟你一起去,想跟你多学一些行销谈判的本领呢。”

这些事情雷隽也知道,他向来不在意同事对他的看法,却想知道她的想法。

“你会想躲我吗?”

“我是你的助理,躲也躲不掉呀!有时候肚子还不饿,也得跟你去吃饭。”

“我很霸道了?”

听他说了她不好意思说出的字眼,季纯纯笑得更加明朗。“经理刚来的时候,我也是有点怕你,你要我做的事,我一定会乖乖做好;而本来我都是加完班才回去吃饭,现在倒习惯先填饱肚子,再来努力工作了。”

“那时候我才来公司,难免求好心切,常常加班,纯纯,辛苦你了。”

“没什么啦。”虽然是迟来的感谢,感觉还是满贴心的,望着雷隽难得的柔和笑脸,季纯纯又笑说:“其实那时候我也想加班……”

她蓦然住了口,因为那时宇鸿才过世,即使她有足够的心理建设去面对孤独,但仍有太多的时间缺口等待弥补,她只能让自己忙碌,不让思绪有一分一秒悲伤的机会,在极度工作疲劳之后,换来一顿安眠,再在日日月月的时光流转中,慢慢找回生活的方向。

后来她去参加韵律、押花、烹饪课程,雷隽也不再常常叫她加班。

“嗯……加班有加班费,事情做完也才安心。”她讲完了加班,硬生生转开话题:“雷经理,你这车买多久了?”

她方才沈默了很久,车子早已驶离市区,此刻车窗外蓝天白云,平原广阔。

雷隽也从自己的沈默回转,仍是带着淡淡笑意,回答她的问话。

然后,他们看到了飞翔的白鹭鸶,他谈到了多次出国的飞行经验;见到了急驶而过的捷运,她笑说第一次搭捷运找不到插票孔的糗事;路边有大楼工地,他们谈到公司的新厂房;有行人莽撞过街,又聊到了他交通违规的罚单……

季纯纯十分惊奇,除了工作以外,她不知道他们可以聊得这么愉快,就像朋友一样谈天说地。

原来,他是一个有“温度”的人。跟他相处了两年多,但好像一直到了今天,她才初次认识雷隽。诚如他身上所穿的休闲外套,让她体认到他换下西装后的另一种面孔。

“白沙湾到了,下来走走吧。”雷隽停下车。

“白沙湾?”

季纯纯迟疑了一下,还是背起背包,打开车门,迎接扑面而来的海风。

“来,从这边下沙滩。”雷隽已经走下斜坡,伸出了他的右手。“你穿裙子小心些,拉住我的手。”

季纯纯大方地伸手过去,小心翼翼地踩下斜坡。

一搭上他温热的手掌,他立刻紧紧握住,带她走了几步到沙滩,再放开。

季纯纯不自觉地交握住自己的手掌,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觉从手心爬上心头,似乎要唤起某个梦中的记忆,遥远却清晰。

她踩上沙滩,一只脚陷了下去,她立刻忘了浮上心头的奇异感觉,努力和沙子奋战。

定了几步,鞋子里全陷进细沙,她乾脆一古脑儿坐下,开始月兑鞋袜。

“经理,你不月兑鞋?我去玩水了。”

雷隽摇摇头,眼里的笑意更深,也更柔。“天气还凉,海水冷。”

“活动活动就不冷了。”

季纯纯提起鞋子,飞也似地跑向前,再扔下鞋子,拎起裙摆,开开心心地踏浪去。

一波又一波的浪潮卷来,带走脚底的海沙,搔得她脚心发痒,咸咸的海风吹来,吹动她的衣袖和头发,她索性解开发带,展开双手,任长发、任裙子、任衣衫随风吹拂乱飘。

雷隽静静地看她,眼底尽收她的身影和笑语。

旁边有人在放风筝,他由她玩水,走回马路边向小贩买了一只风筝。

跑了几步,他放起风筝,一只彩色蝴蝶飞上蓝天,随风飘荡,和天上其他娱蚣、凤凰、鱼儿争奇斗艳。

“雷经理,我也要放风筝。”季纯纯跑向他,笑得愉快极了。

“嗯,拿好。”

接过线轴,她像个孩子似地仰望蓝天,一下子在沙滩跑,一下子又撩进海水里,风吹,心动,好像时光不曾溜过,宇鸿也伴着她跑,两人嘻嘻哈哈地在沙滩笑闹,突然他从后面拥住她的身子,他的手臂交缠着她的,紧密相贴,与她一起抬头放风筝。

记忆太鲜明,宇鸿的热气犹吹在她的脖子上,她怔住了,痴痴地立在沙滩不动了。

春风变成了寒风,她觉得冷。

“纯纯,怎么了?”雷隽走到她身边,不明白她为何变得失魂落魄。

“我……”她低下头,哽咽难语,泪珠滚出眼眶。

“你不舒服吗?要不要回去?”

“你让我静一下……”

她茫然地递过风筝线轴,再茫然地坐到沙滩上,从背包拿出一个小盒子。

取出里头的马克杯,她去照相馆做了转印,将她和宇鸿的合照印在上头。

以手指轻轻抚拭两人的笑靥,她的心被绞紧了,旧地重游,她却成了孤伶伶的那个人,教她怎么不格外想念遝然离去的他?

泪水一滴滴掉落,模糊了照片上的年轻容颜。

将马克杯收藏在怀里,她屈起膝盖,将头脸埋进臂弯,把自己抱成一团,安静地哀悼逝去的青春。

雷隽看到马克杯,想到了她始终压在办公桌玻璃垫下的那张照片,这么久了,她还是忘不了他?

望着她微微颤动的身躯,她又忘记外套在车上了,她的颤抖是因为畏冷?抑或悲伤?

他随手抛下线轴,月兑下外套,很轻地、尽量不惊动她地覆在她背部。

他也在她身边坐下来,静静地看海。

想要去拿风筝线轴,却发现细线早已月兑离而去,花蝴蝶随风飘走,愈飘愈高,愈飘愈远,再也抓不住了。

第五章

雷隽升任国外部协理,季纯纯理所当然成了他的秘书。

从海滩回来后的星期一,她就答应了他的请求,准备接受职场生涯另一阶段的挑战。

但雷隽又变得沈默了,不是以往的冷漠,而是一种死寂的沉静。除了公事外,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加班时照样一起去吃饭,他还是不发一言,边吃边看他的晚报。

她很想跟他解释那天的心情,但又不知从何说起;而残留在脸颊上、他的外套气味,彷佛是一种危险的讯号,逼她要正视他对她的态度。

哎,上班时间耶,今天又是忙碌的一天,她没空胡思乱想了。

接起电话,那头的女子声音显得急促:“对不起,我找雷隽。”

“抱歉,雷协理早上不在,请问哪里找?”

“他不在?他什么时候回来?还是……小姐,你能联络上他吗?事情很急,拜托你……”那女子的声音竟是快哭了出来。

季纯纯一怔,瞧了墙上的时钟。“雷协理现在在工厂开会,恐怕不方便联络,,有什事情我可以帮得上忙,还是业务方面……”

“小姐,拜托你告诉雷隽,请他无论如何一定要联络到他爸爸,他爸爸回台湾了。”

“我知道了。”季纯纯在便条纸上记下。

“小姐,我……”那女子深吸了一口气,奸像要平静心情。“请问你是?”

“我是他的秘书,还有其他事情需要我转达吗?”

“雷隽大概不会找他爸爸,所以请你一定要提醒他,确定他爸爸平安无事……”

那头的声音哽住了,再来是低低地啜泣声,旁边还有小孩的啼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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