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打坏他们的东西,是他们自己摔倒撞坏的。”安居乐背脊挺得笔直,认真回话。
“你胡说!”周文礼大叫道。
陈敖道:“有没有胡说,传证人就知道了。”
门外起了骚动,许多老百姓争先恐后地喊道:“我要当证人,我要当证人!”
“哎,乡亲父老热情难却,来人,随便带三个人上来吧!”
被点中的街坊邻居兴奋不已,今天他们终于能亲自打击恶人了。
三个人把当天的情形详述一遍,说词皆与安居乐相同。
“你们……你们都是串供的!”周文礼气得两眼翻白。
陈敖微笑道:“咦?周文礼,你叫马捕头不让安居乐见人,他要和谁串供啊?算了,本官再找几个证人进来。”
再来的证人,竟然又是染坊的工人,他们平日被大少爷压榨够了,今天知县老爷要帮他们出头,也要为苏州百姓出头,既然染坊迟早要关门,他们就得趁早离开,免得被其他百姓唾弃。
同样的说词又讲了一遍,周文礼咬牙切齿,却又找不到缝儿插话。
陈敖笑道:“本官终于明白了,原来一开始是周家染坊弄污河水,老百姓无水可用,这才到染坊抗议,推推拉拉之间,周公子自己掉进染缸里,工人又自己撞倒晾晒的布匹,这是周家咎由自取嘛!”
门外群众迭声欢呼,米甜甜抓紧妹妹的手,紧张地看着乐哥哥的背影。
“马捕头,你怎么把不相关的安居乐抓起来呢?”陈敖又问道。
“呃……”马捕头冒着冷汗,胃部绞痛不已,天!朝廷怎么派来一个不知好歹的少年新官呀?!
周文礼气急败坏,指着自己的鼻子道:“安居乐打人啊!他把我打得血流满面,在家里躺了三天三夜,大人要评评理啊!”
陈敖和颜悦色地问道:“安居乐,你打了周文礼吗?”
“是!”
“为什么要打人?”
“是因为……”安居乐突然舌头打结,一张大脸胀得通红,他知道甜甜就在后面等他,他要为自己辩白,说出实话。
挺起胸膛,他大声而有力地道:
“大人,是因为周大少爷欺负我未过门的妻子,所以我打他!”
“哗!”群众惊喜地叫着,虽然他们早已知道安居乐和米甜甜的关系,然而今天是第一次听到安居乐亲口说出,这对于向来不擅表达的他,毋宁是正式宣示他们的喜讯。
米甜甜激动得热泪盈眶,心头又酸又甜,她是乐哥哥的妻子耶!
陈敖又问道:“周文礼,你有欺负安居乐的未婚妻吗?”
“我没有!”
“怎么没有?”惊堂木拍下,陈敖斥道:“刚刚几个证人都已经详述事情经过,你还敢交辩?要本官戳你指头,你才肯招吗?”
“你!”周文礼气坏了,是他太小看这个新来的知县,否则他早该向上头的知府大人打点好,免得来这里受气!
陈敖满意地道:“好,本官要宣判了。安居乐,虽然你打人有理,但把人打伤就是不对,本官判你罚银一文钱,权充周文礼的医药费,等一下你就可以回家了。”
“谢谢青天大老爷!”安居乐赶紧叩首,欢喜无比。
门外响起如雷掌声,群众鼓舞叫好,米甜甜早就流下喜不自胜的眼泪。
“周文礼,你调戏良家妇女,本官判你:!你让安居乐坐几天的冤狱啊?五天吧!好!就判你拘禁五天,马捕头,你也进去陪周公子吧。”
“哈哈哈,”群众乐坏了,笑声不绝于耳。
“大人,冤枉啊!”周文礼知道事态严重,赶紧辩称:“今天是小民状告安居乐,大人不认真审理,歪曲事实,误导正题,小民不服!”
“呵!你要告安居乐,这边还有三千名苏州百姓要告你呢!”陈敖拍拍桌上那卷厚状纸,又道:
“你开设的周家染坊严重污染河水,罪证俱在,即日起,本官会派人封了染坊,如果再有污水流出来,就叫你喝下去!”
“不能封染坊!那是皇上要用的丝绸……”
“本官会上奏摺说明详情,请宫里改选其它信誉良好的绸缎庄。再说皇上圣明,勤政爱民,他要是知道娘娘们的华服是这样做出来的,决计不会再用任何一匹周家的绫罗绸缎。”
“你,你……气死我了,我们走着瞧!”周文礼气得两眼布满血丝,但只得任衙役将他拖了下去。
“退堂!”
陈敖这才发现官服全部湿透,转过身,偷偷以马蹄袖抹去脸上汗水。
今天是他第一次当官审案,面对所有可以叫伯伯、叔叔、哥哥的百姓和衙役,要他板起一张老脸,实在是撑得好辛苦呵!
“老爷,谢谢您帮我伸冤。”安居乐走到案前,诚惶诚恐地再次答谢。
陈敖笑道:“安老板,你快回去吧!我等着到‘丰富小陛’大吃一顿呢!”
“嗄?”
“不要忘了帮我做状元糕喔!”
安居乐越听越糊涂,搔了搔头,身边的李捕快笑道:“安哥儿,快走了,米姑娘等的你好苦啊!”
“甜甜,”安居乐转身就跑,奔向那个心爱的人儿。
一跨出衙门大门,他立刻被米甜甜抱个正着。
“乐哥哥……乐哥哥……你终于出来了……”
米甜甜喜极而泣,靠在他宽厚的胸膛上呜咽痛哭,两手死命圈住他的高大身子,这是她的乐哥哥啊!她再也不要失去他了!
“甜甜……”她的甜净气味依然令他心醉,他轻抚了她微乱的发丝,怜爱地拍拍她颤动的肩头。“甜甜,我们先回家。”
“不要!你再让我抱一会儿!”
安居乐立刻红了耳根子,抬眼望见许多熟识的乡亲朋友围绕四周,每个人都是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他的脸更红了。
“回家再抱,不要在这边抱啦。”他低声地道。
谁知米甜甜抱得更紧,一张粉脸磨蹭着他的新棉袄,仍是泪流不止。
她一直很习惯乐哥哥的存在,就像她每天要吃饭一样;如今突然被迫分离数日,所有饭食全部失了味,她这才深深明白,这辈子再也不能没有乐哥哥。
“乐哥哥,我要嫁给你,你一定要娶我……”
“我当然娶甜甜了,可是……我们先回家好吗?”安居乐僵着身子,窘得低头看她的黑发,不敢再看围观的群众。“唉!真是难看死了!”米多多抹去眼角欢喜感动的泪水。
“哥!好丢脸,快把姐姐拉开呀!”米软软红了脸,也是猛擦泪水。
米多多拉了拉姐姐的衣服:“喂,我说姐姐和姐夫啊!你们再当街亲热,我就要敲锣打鼓,向各位叔叔婶婶阿姨收钱喽!”
“多多!你欠捏!”一只揉面有力的手掌伸出,往他腰间一拧。
米多多痛得哇哇大叫,呜呜!姐姐终于恢复正常了!——
安居乐向所有关心帮助他的乡亲答谢后,一家人欢天喜地回到“丰富小陛”,米多多忙着在门外招呼热情的街坊邻居,再贴上一张“店主休息,停业三天”的告示。
安居乐坐在条凳上,让米甜甜为他剃头,问道:“多多,刚才好多老朋友都急着来吃饭,我看明天就重新开张吧。”
“哎哟!姐夫,你不想休息,我们想休息啊!”米多多唉声叹气,又是敲肩,又是捶背。“我和软软每天陪姐姐在衙门前吹风,呜,我又得冒着凄风苦雨来往衙门和店里,一双腿都快跑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