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甜甜,你越来越不像话了,竟敢用这种口气和本少爷说话?我可以叫我娘赶你们一家出去!”
“出去就出去,我不信你们还敢拿我的菜色欺骗世人!”
“哼!我们都知道你作菜的方法了,我们不留你,照样可以打着皇上钦赐的招牌做出相同的菜色。”
米甜甜冷笑一声,指向那块“江南第一美味”道:“大少爷,你模模你的良心,你们今天有脸拿这块匾吗?”
“凭你也想要这块皇上亲笔题赠的金匾额?”
“我不要匾额,我拿了这块匾,只会劈了当柴烧掉,因为你们不配!”
“你……你……你……”周文礼指着她,气得脸皮胀紫。“你竟敢毁损皇上钦赐的东西,凭你这句话,就叫我爹拿你去杀头!”
“有人欺骗皇帝,自吹自擂,也该杀头!”
安居乐眼见情势剑拔弩张,他又拉了甜甜的衣摆:“我们回去吧,是老爷盖了这座漂亮的园子,这才让皇帝吃的开心,你就别争了……”
“我管他什么园子,是我米甜甜做的菜,就不容许别人冒名拿来邀功!”
“总是老爷的名声……”
米甜甜拼命拨掉他的手,气愤地道:“乐哥哥,你怎么帮他们讲话?”
“我……”安居乐松了手,一时词穷。
周文礼双臂环胸,示意丫环捡起地上的白银,交到米甜甜的手中。
“连长工都这么懂事,米甜甜,你不要再闹了,横竖你就是要钱,少爷我向来很疼你的,我会请我娘加你的月例钱。”
“我不要!”米甜甜再度把白银丢到地上。
“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周文礼脸色又绿了。
“我要去见皇帝,我要告诉他,今天的菜是我们米家做的!”
“你去见呀!”周文礼有恃无恐,凶恶地道:“皇帝今晚住宿在虎丘,你去闯啊!不然明天皇帝出巡时,你也可以拦轿喊冤。我倒是要看看,有谁会相信你这个小泵娘的话?到时候我们周家也不会认识你这个人!”
“你?!”米甜甜气得发抖了。
是呀!她只是一个没没无闻的小厨娘,即使她向别人说皇帝吃的是她做的菜,一旦周家翻脸不认人,别人也只会当她胡言乱语罢了。
烧菜作饭是她的兴趣,每一道菜都是她的心血,她绝不容许别人剥夺她努力的成果!可今天她连讲话的分量都没有……
她到底在争什么呀?她攘紧拳头,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甜甜姐!”后头有一个丫环在喊她。“老夫人唤你过去。”
她推开安居乐的高大身躯,再也不看周家诸人的嘴脸,大大地踏步离去——
半夜三更,厨房传来重重的菜刀剁板声音。
米软软间在门外,志下心不安地从门缝向里头窥视,只见地上洒了许多碎菜、砸烂的瓜果、还有几块油腻的肥猪肉,尸横遍野,惨不忍睹。
米甜甜则站在灶台前,双手各拿一把菜刀,还在用力猛剁一把大蒜。
安居乐随米多多赶到,急道:“怎么了?甜甜怎么了?”
米软软指了厨房,忧心道:“本来我们都睡了,姐姐突然跳起来,跑到这里来切菜,切一把丢一把,我和哥哥劝她回去,她还拿菜刀要砍我们。”
“怎会这样?”
米多多推了推安居乐:“所以就找你来喽!也没看她气成这样过!”
安居乐心急地推门进去,大喊一声:“甜甜!”
米甜甜转过身,两手握紧菜刀,脸色绷紧,泪流满面。
安居乐吓坏了,他从来没见过她哭得这么伤心,心头一紧,忙上前道:“甜甜,把刀放下,我带你回房……”
“你走开!你们统统走开!”米甜甜挥舞菜刀,嘶吼着。“你们都说算了,可我怎么能够算了?”
“甜甜……”安居乐不怕菜刀,又往前一步。
“那是我爹教我的手艺,也是我和多多、软软一起努力的成果,他们姓周的怎能抢走?”
“你别哭,我们先回房……”
“走开!”她哭得涕泪纵流,浑身颤抖。“连你也倒向姓周的,乐哥哥,你……你……坏!你坏!”“甜甜,不要这样。”他心疼地劝着,伸手想扶她。
“我砍你!”米甜甜菜刀挥出,作势要砍人,一眼见到安居乐那张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的老实脸孔,两手顿时失去力气。
他轻轻地拿下她的菜刀,放到最角落的橱柜里。一回头,却又见她以拳头用力捶向砖砌的大灶台。
“气死人!气死人!气死人——”
“甜甜,手会疼呀!”他抓过她的双臂。“不要敲了。”
她的一双小拳头还在猛敲猛打,也不管捶到什么地方,她就是拼命乱捶,一定要把满腔怨怒发泄出去。
安居乐挺直胸膛,任她没头没脑地槌打。甜甜的力气不小,他紧闭眼,忍着胸部头脸如雨点般落下的拳头。
米甜甜打累了,无力地摊倒在安居乐怀里,哭道:“我不甘心呀!我不要一百两,我不要那块匾,我也不要皇帝知道我的名字。我就是咽不下这回气,菜是我做的,竟然让他们给抢了功,变成他们的新意了!”
“甜甜,不哭!”安居乐犹豫地举起双手,最后还是大力一抱,紧紧地把她圈在臂弯里。
那温热的怀抱让她得到安慰,激烈的情绪终于稍得平息,她抓着他的衣襟,埋在他胸前低泣。
“乐哥哥,你都不生气?”
“少爷他们这么卑鄙,我当然很生气,可我们是下人,斗不过他们呀!”
“你就这么认命?”她抬脸看他。
“我不是认命,我相信世间是有公理的。”他诚恳地望她。
“哪有什么公理?他们周家有钱有势,一脚就把我们踩死了。”
“甜甜……”他以粗大的指头为她抹拭泪水,缓声道:“我刚来的时候,其他长工在偷懒,我却努力在做事,等到高管家来检查时,别人会指着最干净的那块地说是他扫的,我吃了闷亏,要向谁说啊!可是一年两年过去了,高管家知道我不会骗他,他开始交代我去扫老爷的书房,帮帐房送钱,也帮周府送信。后来长大了,还被派去帮老爷抬轿。”
“乐哥哥你最笨了,你做这些事,又没有多拿钱,有什么好处啊?”米甜甜吸了吸鼻子,不再哭泣。
“好处很多,我不只是园子里扫地刷墙的长工,我可以偷翻老爷的书,请帐房先生教我打算盘,还可以到苏州城各地看看世面,也结识了几个衙门的大哥,我觉得这样很好。”
“那又跟少爷偷我的菜色有什么关系?”
“嗯……有一句话……”他搔了搔头皮,想了一下,才道:“好像是‘吃亏人常在,刁钻不到头’。我吃点亏没关系,多做多学,我才有机会懂更多事。甜甜,虽然你现在一时委屈,可你的手艺那么好,将来我们开店,一定会有很多人喜欢吃你做的菜,米家美味永远会受到欢迎;而少爷他们刁钻,自以为聪明,其实脑袋空空,若要再叫他们变出好吃的菜色,不用多久就吹破牛皮了。”
米甜甜一点就通,她终于露出微笑,眨着红肿的眼皮,不可实信地凝望他。
“乐哥哥,从小到大,你好像不太会讲话耶!”
他忽然又变得口拙了,憨憨地看着她的笑容:“我……我还是不会讲话,我只是讲我的经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