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被“喂养”了好一阵子,秀娃渐渐有些躺不住了。
有次,趁着丈夫端着粥卯劲喂食时,她好不容易吞下嘴里的粥,抓住他吹凉热粥的难得空档,逮着了机会开口。
“夫君,”再不说话,下一匙热粥又要送进她嘴里。“我觉得,自个儿的身子好些了。”
“喔,”他应了一声。“乖,再吃。”
“呃……”
“这粥不好吃?”他瞪大眼睛,浓眉拧皱,像是预备要去找大厨好好教训一番。
“不是不是!”秀娃急忙摇头。“这粥味道很好,我很爱吃的!”为了避免牵连无辜,她急忙说道。
厨师是她从东方家带过来的,伺候了她十多年,老早就熟悉了她的胃口。为了怕补品腻口,厨师另外所挑的吃食,都是清淡可口、易于消化的精致菜肴。
“那怎么不再吃?”西门贵的眉头还是拧得紧紧的,一副不太相信的模样。
“我吃得好饱了。”她轻声说道,眼里满是祈求。“夫君,我都休养了几天了,身子也好多了,我想……”
“什么?”
“我想下床走走。”
他一点都不赞同。“走去哪里?”
“只是四处看看。”他紧张的表情,让她心头暖烫。“家里有不少事情还得打理,我心里实在搁不下。”
“搁着搁着!全都给我搁着。”庞大的身躯逼近床上的小人儿,严正声明。“不论有什么事情,全部都给我搁下,你乖乖养好身子就行。”
于是乎,就在丈夫的大力阻拦下,秀娃的“复出”之路遥遥无期。
但这么关在房里,她也实在坐不住,既然不能耗费体力,她只能动动脑力,吩咐翠儿将帐本送来,再把算盘摆妥,然后就一头栽进帐本中,开始拨拨打打。
起初,西门贵对妻子手里那把黑珠子串还不以为意。毕竟他还亲手测试过,知道那盘黑珠子轻得很,不是什么重物,只是拨打珠子也花不了她多少力气。
但是接连两、三天,秀娃就坐在桌边,用着白女敕的指尖,不断拨着黑珠子,还一边用笔在本子里写字,这么枯燥的事情,她非但没有一丝厌烦,反倒还像乐在其中。
甚至入了夜,她还要点上烛火,在烛光下拨打那些黑珠子。
她虽然不觉得厌烦,但受到冷落的西门贵,却开始觉得无聊了。
终于,有一日回房后,瞧见妻子还在埋头忙着,他再也忍不住,踱步走到她身后,探头瞧了好一阵子,才开口问道:“这是什么?”
算得专心的秀娃,诧异的回过头来,直到这会儿,才发现丈夫已经进了门,还不知在她身后站了多久。
“夫君指的是什么?”她有些困惑。
“你手里打的黑珠子。”他指着她手里头那个困扰他已久的怪东西。
秀娃拿起算盘,乌黑大眼眨了眨。
“这个吗?”
“对。”他点头。
“这是算盘。”
起初,她还有些惊讶,诧异他竟不识得算盘。但转念一想,就算是寻常百姓,若不是商家,也很少有人能学得这种计算方式。更何况,她亲爱的丈夫先前的职业还是个土匪,根本就没机会接触算盘这类东西。
做丈夫的既然发问,她这个做妻子的自然得好好回答。
白女敕的小手拿起上二下五的算盘。这个算盘是哥哥请人特制的,最适合她的小手,比商家用的都要短小轻盈。
她仔细解释着。
“这一根木棍串起来的珠子,是一档,一档以十为进,这一个算盘共有十三档,只要拨打上头的黑珠子,就可以帮助我计算。”
“计算?”西门贵双手抱胸,问得更直接了。“计算什么?”
“算帐啊。”她眨了眨眼。“过几日,你们不是要出门吗?我得把这趟的盈余算好,才好安排接下来的支出。顺便也想想,是不是能让你们从京城里头买些什么回来。”
妻子说得虽然是字字清楚,但西门贵却是听得一头雾水。那些字分开来说,他都听得懂,但是不知怎么的,只要把字串在一起,他就会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
眼看丈夫不懂,秀娃只得换了个方式,挑最简单易懂的例子说。“总之,我是在计算,这趟的盈余能让大夥儿吃多久。”
喔,吃饭!
西门贵豁然开朗。
很好,这他就懂了!
被勾起了兴致,他索性抓了张椅子,在她身边坐下,把头凑到那颗小脑袋旁,盯着那写满了密密麻麻黑字的簿子,兴致勃勃的问道:“那么这一趟,可以让我们吃多久?”
“你等等。”秀娃翻了翻帐簿,查看了一会儿,接着才说:“扣掉一些杂支,跟首趟生意必须添购装备的银两,剩下的还能让我们吃三个月,一直到过年后,都尚有余裕。”
三个月,还不错嘛!看来,这个年可以过得舒服点了!
以往,他们出门劫掠,因为不识得商品价值,有时抢回来的物品还不一定有人来赎。就算是真让人赎回去,也换不了多少银两,所以他们干脆只抢鸡鸭牛羊、小米大麦等,以“能吃”作为抢劫的最高原则。
见她的小手忙得很,把簿子又翻到下一页去,提笔写下一个数字,他好奇的又问。
“你在写些什么?”
“前两天,银宝不是拿了另一封信过来吗?”
他点了点头。“是陈家庄那一单生意?”
“嗯!”她柔柔的一笑。“陈家庄听到东方家要请我们押货,决定也要加入这一趟。”
“那么,他们付的银两,可以让我们吃多久?”这个问题最重要了!
“大约二十来天。”
西门贵双眼发亮,只觉得妻子神通广大,像是用指尖拨拨算算,再拿毛笔写些数字,就能变出让大夥儿温饱的银两。
他也伸出手来,学着她翻着帐簿,指着其中一个项目,兴奋不已的问:“那这个呢?可以吃几天?”
“这单生意小些,只到附近省城而已,大概七、八天。”瞧丈夫那么有兴趣,她也觉得高兴,还提出更有效率的建议。“不过,京城和省城是同一个方向,可与东方家的货并做一趟镖送,能省些支出。”
“好,全听你的!”他开始佩服起妻子的好本事了!“还有什么好提议?都说来听听。”他大手一伸,把她拉到腿上。
起初,两府联姻只是权宜之计,他对嫁妆的兴趣远高于新娘。但在东方家的那夜,那个被他逮着的软女敕小女人,滋味竟好得让他夜夜难忘;他忘不了她的红唇、她的香气、她被衣衫掩住的曲线,要不是东方翼挑的婚期还在他可以忍耐的期限内,他八成会跑去抢亲。
成亲之后,他看着她东忙西忙,处处为他、为西门家设想,努力想改善环境。她的温柔、她的认真,轻易就能收买人心——包括他在内!
秀娃粉脸微红,对夫妻间的亲昵还是害羞得很。被丈夫这么抱着,她的小手交握在他颈后,双眼却不知该看哪里,只能把头垂得低低的,几乎就要贴上他的胸口。
“这回押运的全是上等货品,但回程的时候,除出东方家托镖的东西,车子还会空些。不如,我们就进些京城里才有的货,例如南方的香料、上等的丝绸,运回来后,就转手卖给边关以北的商人。”
忙碌的小手,还在一边拨打着算盘。她继续说道:“这么一来,利润将会更丰厚,说不定能连这趟的路钱,也一并赚回来。”
西门贵像是个聆听教诲的学生,直到她说了一段落,才开口发问:“只要把东西从京城里带到这边来,就能赚钱吗?”这是他从没想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