拭尽每滴冷汗后,她把手帕留在他额上,接著就快快起身,跑到大门前抱回食材。她先关妥大门,然后冲进厨房,急著为他张罗餐点。
见识过冰箱里的“空旷”状态后,她已经明白,这个男人是个彻底的外食族,她根本不指望他家里会有什么存粮。所以,她出门后就大肆采买,不但买了一些营养易消化的食材,甚至连米与调味料,也都买回来了。
花了几分钟东翻西找后,她终於在橱柜的最里头,找出一个平底锅,跟一个白铁制的汤锅。
她先洗净锅具,再用汤锅煮鲍仔鱼稀饭。趁著煮稀饭的时间,她拿出冰箱里的矿泉水,让水退冰,再用平底锅烫了些菠菜,拌上麻油与酱油,又煎了一个荷包蛋。
宾烫的稀饭,冒出滚滚白沫,她把炉火转小,让稀饭持续熬煮,接著拿出青葱,切了些许葱花。
虽然,厨房内蒸气温烫,她又忙了好一会儿,但是寒意仍清清楚楚,从脚底窜上来,让她忍不住颤抖。
怎么会这么冷呢?
是因为寒流过境,还是因为屋外的藤蔓太浓密,阳光照不进屋子,所以屋内感觉特别冰冷吗?
一如厨房里的摆设,客厅与卧室里的家具,都简单得不像有人居住。卧室里只有一张床,而客厅里则是只有一台半旧不新的电视,跟一张半新不旧的皮椅。
一张椅子——
难道,江震没有亲人,也没有客人?
微微的疼,揪住她的心口。
这间屋子虽然乾净,却太过冷清空洞,不带半点感情,所有家具,都只注重实用性,看不见任何抚慰人心的装饰。
江震怎么能在这种地方休息?怎么能在这种地方放松?他像是一把太锐利的刀子,永远收不进刀鞘——
心口的疼,悄悄又攀高了一些。
她关熄炉火,调味之后,再把鲍仔鱼稀饭,倒入汤碗里,撒上些许葱花;菠菜与荷包蛋,则是放在同一个盘子里。
热呼呼的食物香气四溢,她一步一步的走著,谨慎的把食物捧回卧室里。
半果的江震躺在床上,仍旧双眼紧闭,额上还盖著她的手帕。
静芸先搁下食物,才伸出手,轻覆在他的手腕上。
“江先——”
倏地,静寂的高大身躯,陡然有了动作,宽厚的掌翻扫住她的手腕,力道重如铁钳,满是红丝的眼,警戒的盯著她。
“我、我我我——我是静芸——”她像是被猛兽捕获的小动物,在他的注视下瑟瑟发抖,吞吞吐吐了半晌,才能说出自个儿的名字。
黑眸中的戾色褪去,他眯起眼睛,在高烧的晕眩中,勉强抓到一丝清醒,认出那张清丽的脸儿。
“我睡著了。”江震口气淡漠,松开对她的箝制,顺手抓掉额上的手帕。
“喔,没、没关系。”她低下头,掩住粉颊的嫣红。“呃,我煮好了,可能不是很好吃,但是,你多少吃一点,先垫垫胃,之后再吃药,好不好?”她说得有些急促,想掩饰心里的羞窘。
黑眸盯著她,虽然虚弱,却仍难掩锐利。
大手伸到她眼前,手掌朝上,她可以清楚的看见他掌心的纹路,跟他指尖的粗茧下——
“你不是说煮好了?”低沈的嗓音响起。
静芸吓了一跳,这才惊醒过来,急忙端起汤碗,像个乖巧的小女仆般,恭敬的送进他手中。
“我还煮了菠菜,跟荷包蛋。”她捧著盘子,凑到他面前,自愿充当临时餐架。
他拿著筷子,沈默而稳定的进食,房内的气氛,因为长久的静默,变得有些尴尬。
静芸左思右想,尽力想找出话题。
“呃,江先生,你尽量多吃些。我每次生病,大姊就煮了好多东西,逼著我吃,说要补充营养,才会有体力。”她说道,偷偷的瞄了一眼,发现那碗鲍仔鱼稀饭,已经被他吃了大半。
欣喜的情绪,像是涓涓清泉,暖烫烫的从心里淌出,她要好用力的咬住唇,才能忍住微笑的冲动。
眼看汤碗见底,菠菜跟荷包蛋也全进了他的肚子,她收回碗盘,三步并作两步的送回厨房,又端了一杯退冰的矿泉水回来。
“请等等喔!”她搁下水杯,拿起药包,按照上头指示的分量,拿出各种药丸。
男性的嗓音,从她身后传来。
“你为什么不走?”
因为我对你一见锺情!
她在心中呐喊,却因为脸皮薄女敕,根本说不出口,只得硬著头皮,临时掰了个藉口。
“呃——因为——因为你先前帮过我,还送我回家。”她转过身,递出水杯与药丸,还不忘继续解释。“大姊曾说,做人要感恩图报,你现在受伤了,又没人照顾,我当然必须留下来。”
黑眸凝望著她,如刀凿般深刻的俊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仍旧那么淡漠。半晌之后,他垂下眼,接过水杯跟药丸,一声不吭的吞下。
直到确定他咽下药丸,静芸才松了一口气。
她原本以为,江震会拒绝进食、会拒绝吃药,但是他却出人意表的,愿意听进她的软语劝言。这代表,他或多或少,还愿意听她的话吧?
娇艳的红晕,染上粉颊。她端起水杯与碗盘,急忙往外走,像逃难似的冲回厨房里。
颤抖的小手,扭开了水龙头,自来水哗啦啦的流出。她盯著水流下的碗盘,握著粉拳,轻敲自个儿的脑袋,责备自个儿的愚蠢。
噢,她到底在想什么啊?!
江震只是因为受伤而虚弱,所以才会言听计从,要是换做其他人,他八成也会乖乖照做。对他来说,她只是好友的小姨子,并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人……
好不容易定下心神后,静芸蹑手蹑足的再度走回卧室。
药效已经发挥作用,江震躺在床上,双目紧闭,浓眉舒展,呼吸也较为平稳,已经沈沈的睡去。
窗外日已西斜,黄昏的残光透过树荫,恰好洒落在他半果的身躯上,那身精链的肌肉,格外纠结厚实。
她站在床边,著迷的盯著他瞧,却又好害羞,更怕他因为人夜后的寒风,旧伤未愈,又染上感冒。
不行让他这么睡著,她得替他盖被子才行!
只是,她在床边绕来绕去,又打开柜子,稍微搜寻了一下,却发现卧室里只有一件薄被。她模著那薄薄的布料,知道这种薄被,就连夏天盖著,都可能著凉,更不可能抵御冬夜的寒冷。
静芸转过头,看著床上的男人。
突然之间,了解了他的生活方式。
他不只对旁人严格,对自己更是严苛。身为飞鹰特勤小组的副队长,他强迫自己随时保持警戒,甚至不允许自己放松、不允许自己睡得太多。
心疼的情绪,像是海浪般涌来,淹没了她的羞怯。
静芸走到客厅,拿进那床粉红色的厚毛毯,再用最轻柔的动作,覆盖在江震的身上,为他保暖御寒。
或许,等到他清醒后,他就会嫌她多事,甚至又会用那粗鲁无礼的态度赶她回家。但是,无论如何,她就是不忍心离开,想留下来照顾他。
卧室里没有椅子,她从小到大的良好家教,又让她不敢席地而坐,只能迟疑的在床边绕来绕去,思索著该坐在哪里。
考虑到最后,她只能拿著拼布背包,克服羞意,掏出背包里的布料与针线,坐在床的边缘,做著手工布女圭女圭,就近照料江震。
夕阳的余晖褪去,她找了一会儿,模索到灯光开关,开了一盏夜灯,在微弱的光线下,一针一线的缝著。
天色渐晚,夜色笼罩四周,她却仍守在他身边,久久不肯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