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意微微一愣。
“无双姑娘是说,今年吗?”
“当然!不然要等到哪一年?自然是愈快愈好啊!”
“但是,今年怕是不可能了。”她满脸歉意的说道。
听到今年喝不着新酒,龙无双大受打击,俏脸上满是不敢置信的神情。
“为什么今年不行?”她不肯死心,急忙追问着。“不是有水有麴,连人也都有了吗?”
满意惋惜的一叹,柔声解释。
“粮是酒之肉、水是酒之血、面是酒之骨。虽然现在有了水,也有了麴,但是在原料方面却仍有欠缺。”
“我早说过了,缺什么尽避说,我都能弄来。”她说得豪气干云,彷佛这天底下,还没有东西是她弄不到手的。
“飞凤酒的酒麴,最宜以高梁为原料,而最特级的高梁,皆出自山西周家手中。”满意轻声细语,继续解释。“但是,今年高梁欠收,那批上等高梁,全被指定为贡品,即将送进宫里了。”这个消息,还是她这几天才从老师傅口中得知的。
“喔,贡品是吗?你早说不就行了?”龙无双眼睛发亮,神秘的一笑。“这没问题,我明天就给你弄来。”
“明天?”满意茫然的重复,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可是——可是——可是——”
“呵呵呵,放心,你要高梁,我就给你高梁!”
初到龙门客栈那晚的情景,这时才涌现脑海,满意蓦地瞪大眼儿,慌忙发现自个儿说错话,竟引得这个女土匪,又起坏念头。
“啊,无双姑娘,请你别——”她急着叫唤,却已经唤不回“行抢”心切的龙无双。
“黑脸的,走了,咱们开工去!”娇脆的嗓音扬声喊道,那双紫绒软靴走得极快,转眼已经到了门口,坐上等候的暖轿。
开工?他们又要去抢贡品了?!
眼看铁索面无表情,当真依言举步,跟着往外走去,满意心头慌乱,冲动的跑上前,匆匆拉住他的衣袖。
他停下脚步,回身看她。
“那……那个……”她焦急得都快哭了,却不知该说什么,只顾着揪紧他的衣袖,不肯放开。
瞧见她担忧的模样,铁索拧皱的浓眉,稍称松开了些,眼里的阴鵞也淡去不少。他俯,也不管旁边有多少双眼睛,薄唇落到那张小嘴上,印下短暂又结实的一吻。
这一吻,让她又惊又羞,手足无措的杵在原地,傻傻的仰望着他。
“我很快就回来。”
铁索低声说道,抚着那张泛着红晕的小脸,嘴角几不可见的一勾,这才神色自若的转身,大步踏出酒坊。
满脸通红的满意,则是勉强撑到目送他离开后,就羞得再也不敢见人,双手捧着脸儿,在众人带笑的注视下,迈开绣花小鞋,用最快的速度,冲进屋子里头躲起来。
那天晚上,铁索没有回来。
日落之后,她回到龙门客栈,在跨院里枯坐了一夜,担心得无法合眼,心里不断责怪自己,为啥会这么笨,竟跟龙无双提起上等高梁的事,那个无法无天的女人,才会拉着铁索,就出门行抢了。
她愈想愈怕,愈想愈担忧。
北品可是要进贡给皇家的,她不知道是谁在替龙无双撑腰,更无法确定,一旦私抢贡品的事曝光,铁索能不能全身而退。
她只知道,她好担心好担心,担心得几乎要无法呼吸。
整个夜里,她就坐在床边胡思乱想,偶尔还冒着阵阵寒风,到客栈前头,想看看他们是不是回来了,就怕他会有任何不测。
反覆数次后,天边终于泛出鱼肚白,坐在屋里的她总算听见,前方酒楼似乎有了动静。
啊,他回来了吗?
满意匆匆跳起来,连御寒的披风也来不及抓,急忙就开了门,想冲出去看看。只是,她才刚打开门,就看见铁索走进跨院。
“铁索!”娇小的身子飞奔上前,冲进他的怀里,纤细的双臂,用尽所有的力气圈抱住他。“你回来了!靶谢老天爷,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她的声音愈来愈哽咽。
他先是一愣,像是收到一个太过珍贵的礼物般,有片刻的不知所措。大手略是迟疑,接着才伸手,拥住怀里的娇软人儿。
累积整夜的忧虑,直到她倚偎在他怀中,闻着那熟悉的味道、听着那有力的心跳时,终于烟消云散。她深吸一口气,把脸儿埋得更深,身子轻轻颤抖着,只觉得喉头紧缩,连眼角也微微湿润了。
铁索拦腰抱起她,一路抱着她回到房里。
她全心信赖、毫不反抗的攀着他的肩,任他抱着,小脸挪移到他的宽肩,枕在那个只属于她的位置,鼻端却闻见一阵血腥味。
“你受伤了?”她急忙抬头,赫然发现他的额角,多了一道擦伤,就连袖子也被割去一半,露出的黝黑肌肤上,留下一道血迹已干的伤痕。
铁索神色如常,弯腰将她放回床上,仿佛那些伤对他来说,根本无关痛痒。
只是,她看在眼里,可却心疼得泪眼盈眶。她跪坐在床上,轻捣着嘴,几次伸出颤抖的手,想去抚他的伤口,却又怕弄痛了他。
“很疼吗?”
冷硬的表情,因为她毫无保留的关怀,不自觉的缓和下来。
“不会。”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其他的伤吗?”她粉唇抖颤,鼓起勇气问道。
黑眸注视着她,因为说不惯谎话,只得实话实说。
“背上还有一处。”
满意吓得跳起来,心急如焚,伸手就要去月兑他的上衣。“快坐下来,把衣服月兑了,让我看看。”
他原本还想拒绝,但看着她哭得双肩抖动,杵在那儿泪汪汪的瞅着他,像是随时都要放声大哭,他只得随这小女人摆布,任由她褪了衣裳。
宽阔的果背上,有着大片瘀青,她小手轻颤,温柔的轻抚着那片青紫。
“怎么会伤成这样呢?”她难过的颤声问,不敢想像他会有多疼。
“只是小伤。”
“这怎么能算是小伤呢?”她强忍着泪,慎重的嘱咐。“你先坐好,千万不要乱动,我一会儿就回来。”说完,她跳下床铺,去外头唤来丫鬟,拿回热水跟干净的布,又找出他收在柜子里的金创药。
搜罗妥当后,她才又回到床边,先拧了温热的毛巾,为他热敷背伤,然后才另外拧了一条干净的绢布,仔细替他清洁伤口,再取了金创药,小心翼翼的涂抹在伤口上。
可看着他的伤,她药才上到一半,眼里的泪水,又不听话的滚了下来。
黝黑的指掌伸来,轻勾起她的下巴,眼泪仍像断线珍珠似的,一颗颗的往下掉。
“你哭什么?”
“我、我我我……对不起……都是……都是我不好……如果我不和无双姑娘说……说高梁的事……她、她就不会……”满意泪流满面,自责的抽噎着。
铁索拧着眉,抹去纷落的泪滴,眼里的光芒却是前所未有的柔和,以往的戾色,像是在她的泪水里,逐渐被冲淡了。
“你不说,她一样会去抢别的。”那女人的食材,缺的可不只高梁。
她垂下眼儿,泪仍止不住。虽然,铁索说的没错,龙无双的恶行绝对不只这一椿,但是一想到,是自己的多言,才会害得他受伤,她就自责得无法忍受。
而且,这还仅仅是近忧,她心中还有远虑,更担心龙无双总是拉着他去抢劫,专靠着他去挡那些高手,刀剑无眼,要是哪天他真的出了事,她、她她她她、她……
明眸里的泪落得更急了。
呜呜,不要不要!她不要他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