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睡了吗?”陈嫂走到桌边,把手里的东西全搁下,在桌上堆成一座小山。
“没有。”她随口回答,咽下嘴里酸溜溜的怪滋味,翻身坐起来。
陈嫂双手乱摇,急忙凑了上来。
“啊,小姐小姐,快躺下,宫大掌柜吩咐了,要你好好歇着,他已经去请赛华陀来了。”
先前的意外,把大伙儿都吓坏了,亏得是宫大掌柜出手,才没有酿成惨剧。因为这天大的功劳,酱场里所有人,都对他崇拜极了,纵然嘴上不敢说,心里却都已经把他当成姑爷般敬重。
十九正侧着头,拆解发辫,重新编绑,听见陈嫂提起宫清颺,穿梭在发丝中的指立刻僵硬了。
“他吩咐?”她冷冷的问。“他吩咐我就一定要听吗?”
陈嫂一缩脖子,不知是说错哪句话,惹恼了小姐,只得闭嘴不敢多话,转身又去整理桌上那堆礼盒。
“这是什么?”十九绑妥发辫,走到桌边,明眸睨望着满桌的锦盒。
“呃,是礼物。”
“什么礼物?”
陈嫂偷瞄了她一眼。“是——是——是祝贺小姐即将出嫁的贺礼。”
唐家是百年的酱料世家,来往的富商高官极多,一听见唐十九即将下嫁宫清颺,全都争相送来贺礼,赶着要给她添添喜气。
十九的脸色更难看了。
“谁说我要嫁的?全给我退回去!”她恼怒的说道,伸手一挥,还打翻了其中一个锦盒。盒盖翻落,露出里头绣着金银丝线的大红喜帕。那艳丽的红,看在她眼里显得格外刺眼。
陈嫂吞咽口水,硬着头皮求证。“全、全部要退吗?”
“当然!”
“但是,贺礼太多,要全部退还,只怕会花费不少时间跟人力。最近几缸酱都要开缸了,可能凑不出人手——”陈嫂的头愈垂愈低。
“不过是几个盒子,哪里需要多少人手?”
“呃,那个——呃——不只这一些。”
“还有?”十九抓起那条大红喜帕,用力捏在掌心,活像是想把那块帕子捏烂。
陈嫂的头快贴到胸口了。“是啊,全堆在外头了。”
她不耐烦的转过身,才往门口看一眼,整个人就僵住了。
只见上百份贺礼全堆在门外,酱场里几个妇人忙着整理,兴高采烈的谈论着,这些贺礼有多么精致昂贵,手上的动作十分谨慎,仔细把锦盒排好,打算等会儿全送进小姐的房间。
十九紧握着喜帕,瞪着那些礼物,脑子里仿佛有一把火,正在熊熊燃烧。
好啊,这些送贺礼来的人,难道全都以为,她一定会嫁给宫清颺吗?她明明就当街嚷着,说过不愿意出嫁,那些人是耳朵聋了,还是压根儿不把她的话当一回事?
愤怒在她脑子里发酵,迅速淹没她那少得可怜的理智。
哼,她为什么非得要嫁宫清颺?打从一开始,她就只是想生孩子,从没想过要嫁人。如果说,要跟他生孩子,就非得跟他成亲,那么,最多她“另请高明”就是了!
主意既定,十九扔下喜帕,举步就往外走。
“小姐,您、您要去哪里?”陈嫂追出来,在后头高声问着,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没有回头,反倒走得更快了。
“去找男人!”
第七章
才刚用完早膳,唐十三坐在亭子里,喝着上好参茶,赏着满园盛开的奇花异车,远远的就看见宝贝小妹,柳眉拧紧的走了过来。
“你找到了吗?”她一踏进亭子,就开门见山的问。
要做邪门的事,就得找上专走邪门的人。她的十八个哥哥里头,对这类邪门事儿最感兴趣的,该属开妓院的十三哥。
昨天,她离开酱场后,就直奔妓院,找到花天酒地的唐十三,劈头就要他去替她找个男人,还给了他一日的时间去安排妥当。这会儿一日的时间已过,她理所当然的登门来要人。
唐十三搁下茶碗,望着那张艳丽的脸儿,一脸为难,不答反问。
“小妹,你确定吗?”
“你有意见?”她眼儿一瞪。
唐十三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
“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
“你别再罗罗唆唆的,浪费我的时间!你究竟找到人选没有?没的话,就快说,我干脆自己出去,再去找一个!”十九烦躁的一拍桌子,掉头就要走。
“等等、等等,要人当然是有!”见自家小妹心意如此坚决,唐十三怕她出去胡乱找个五四三的杂碎,连忙起身阻止。“我已经替你找到合适人选,还让他在东厢客房里等着。”
“是谁?”她停下脚步。
“塞外金刀,韦长风。”
“你把事情和他说清楚了?”
“我当然说了。”唐十三无奈的点头,把妹妹说的条件,又重复了一次。“一夜风流,只求借种。”
“他愿意?”
“是。”
“那好,我现在就去。”
十九抓起木棹,掉头往东厢房奔去,连声谢也没跟哥哥说。
见宝贝小妹扬长而去,唐十三重新坐回椅上,注视着那远去的窈窕背影,一面拿起瓷杯喝了口茶。
“十三爷,这样好吗?”始终站在一旁的小山子,眼见小姐远去,终于压抑不了心里的担忧,忍不住开口询问。
“不好成吗?”唐十三模模嘴上的两撇小胡子,手持着羽扇,往外头一指。“总不能真让她到外头,随便抓个男人吧?要是让她遇着像是几年前,那个坏了罗家小姐名声的婬魔。到时候就算她不想,也会被人强了去的!”
“这——但是——那个——若是——”小山子吞吞吐吐,猛擦冷汗,是来是去了半天,还是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我知道,你是要说大掌柜那儿,是吧?”
“欵!”小山子连忙点头。
唐十三挥着羽扇,凉凉的说道:“放心,我一早就派了人去通知大掌柜了。”
“咦?”小山子看着十三爷,再瞧瞧东厢的方向,惊慌的跳起来。“可是——小姐——塞外金刀——再加上大、大大大大掌柜的,会打起来吧?”
“是啊。”唐十三咧嘴一笑,先前无奈的表情,早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坐在戏台下头,预备看好戏的期待神情。
“十三爷,您这根本是在捣乱啊!”小山子失声唉叫,一想到即将有大战要开打,就忙着想找地方避难。
“呋,什么捣乱?”唐十三举扇,往小山子后脑敲下去,挑眉哼声道:“你没看那宫清颺,一副十九理所当然就要嫁他的模样。嘿嘿,想娶我家十九,可没这么简单。宫清颺要是连这等小事都没办法解决,就代表他本事不够,没资格当我唐家的姑爷。”
说完后,他又喝了一口茶,望着东厢的方向,调了个最舒服的坐姿、选了个最安全的位置,准备欣赏即将开锣的热闹好戏。
唐十九行色匆匆,急步来到东厢房,当她一把推开东厢房门,房内只见一个男人,正背着她端坐在桌边。
有那么一瞬闾,宫清颺那清逸俊雅的面容,倏忽在脑海里闪过,她心头一跳,头皮有些发麻,觉得自己仿佛就要犯下什么错事。脑子里嗡嗡作响的警钟,让她几乎就要打退堂鼓。
桌边的男人,一听见声音,立刻喜孜孜的站起来。
“唐姑娘,你总算来了!”一见唐十九艳丽明媚的美貌,他的眼睛都亮了。
十九闻声,瞬间拉回心神,对先前的短暂动摇,感到愤怒又烦躁。
开什么玩笑,她只是要生女儿,根本不想成亲,要是不快快解决这档子事,她一定会被爹爹,以及那该死的宫清颺,逼着非得嫁给他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