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於,她再也压抑不住,疑问倾巢而出。
“你到底是谁?”珠珠问道,口吻凶恶、简直像在质问罪犯。
“三妹,不得无礼。”金金搁下茶碗,责备的看了她一眼。“海爷可是边疆最大马队的当家,这次到京城,是要找我谈椿大买卖。”
海东青倒酒的动作,稍稍停顿了一下,冷峻的脸庞上,仍是毫无表情。
“他就是大姊等候的贵客?”珠珠倒抽一口凉气,只觉得嗓子有些乾疼,声音也变得不大自然。
金金点头,露出浅浅的笑,一脸莞尔。
“没错,我等了海爷数天,倒没想到,他会被你*请*回府里来。”晶亮的眸子,没有错过妹妹小脸上的错愕。
完了!
珠珠发出一声申吟,只觉得脑中轰然一响,地上像是裂开一个寒风飕飕的大洞,阵阵冷风吹来,冻得她全身僵硬。
这下好了,大姊奉为上宾的贵客,不但挨了她数鞭,打得一身是伤,还被她绑回府里调戏,对他这儿模模、那儿拍拍——
身为共犯小绿,原本还捧著茶盘,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这会儿听到大姑娘亲口证实,知道这回得罪了贵客,肯定要吃不完兜著走。她双脚一软,咚的一声跌坐在地上,自动自发的爬到墙角,面壁思过。
“既然是堂堂马队的当家,为什么要替薛家撑腰,当那对父子的打手?”她恼羞成怒,一拍石桌,发出轰然巨响,企图壮大声势,免得被人看出自个儿心虚。
被诬赖的海东青,仍是维持冷漠,把她的质问当成耳边风,迳自端著上好白酒,一碗碗喝下去。
“怎么不回答?你是聋了吗?”她讽刺的问道。
金金坐在一旁,双眸含笑,感兴趣的看看两人,终於忍不住发问。
“海爷与薛家熟识?”
“不熟。”这回,他总算开了口。
“喔?”金金挑高柳眉,笑意更深,故意看向满脸怒容的妹妹,瞧瞧她可有话说。
丙不其然,珠珠撑著石桌,凤眼中怒火乱迸,只差没在海东青身上烧出一个大洞。
好啊,她问话的时候,他置若罔闻,吭都不吭一声;大姊才一开口,他立刻纡尊降贵,肯开尊口回答,这不是摆明了差别待遇吗?
“薛家可不是积善之家,要是你没答应给薛肇当靠山,哪能大剌剌的上薛府享用美酒佳肴?”她不放松的质问,暗自决定,要把一切过错都往他身上推,扣他个为虎作伥的罪名。
他冷冷的瞪著她,没有辩解,绿眸中若有所思,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那样的神情,反倒让珠珠有些不安。她撇开头,故意不看他,小脸转了个方向,面对著主位上的大姊。
只是,虽然不看他,她依然能敏感的察觉,那双冷锐的绿眸,牢牢锁著她——
“大姊,你可是亲眼瞧见的,他刚刚差点没撕了我。”她深吸一口气,恶人先告状,撤去先前调戏的片段不提,反倒控诉他的野蛮,急著拉拢大姊,证明自个儿的无辜。
金金可没这么容易就被说服。
“凭你先前对海爷做的事,他要如何回敬你,都是你罪有应得。”
“我哪有做什么?”她不认罪,存心抵赖。
“鞭伤海爷,下药、绑他回府、剥他衣裳恣意轻薄,这全是你做的吧?”金金一桩桩、一件件,说得格外仔细。
啊!
珠珠像被火烧著似的,砰的一声,猛然从月牙凳上跳了起来。
“大姊,你偷看!”她轻跺锦靴,脸色娇红。
一想到大姊站在外头,瞧见她伸手,在海东青身上乱模,她就窘得手足无措,简直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金金双手交叠,娇女敕的十指,悠闲的玩弄著腕间耀眼华丽的金丝镯子,粉脸含笑,看不出半分罪恶感。
“未出嫁的妹子,绑了个男人回来,我怎么能不留心点?”她说得理所当然。
爱里的大小事情,全都在她的掌控之中,珠珠带了个陌生男人回府,绑在练功院里,下令不许任何人靠近。这种不寻常的事儿,她怎么可能不晓得,她这个妹妹,虽然离经叛道,却从不曾青睐过哪个男人,更别说是带回府里来了。她倒很好奇,这个男人是有多特别,能让珠珠破了例,偷偷扛回府里来,尽忠职守的丫鬟,不敢有所隐瞒,把珠珠搁在镜抬上的银刻腰饰,偷偷取来让她过目。她只看了一眼,立刻就认出腰饰主人的身分。
必内关外,拥有这枚银鹰腰饰的,唯独海东青一人。这枚腰饰,等於是他身分的宣告,从来不曾离身。
珠珠咬著下唇,不死心的又问。
“你看了多久?”
“不久,我到的时候,你的手还没在他身上乱模。”那场好戏,她可是从头看到尾,站在窗外看得目不转睛,在最惊险的一刻才出声,没让狂怒的海东青生吞了珠珠。
“大姊,你怎么净帮著他?!”她恼怒的瞪著海东青,更气愤大姊胳臂往外弯。
“他是咱们的贵客。”金金提醒道。
这句话,成功的堵住珠珠的连篇抱怨。
大姊这么说的时候,就代表这人跟钱财有关系。
任何人都知道,阻挡在金金与财富之间的障碍,都会被毫不留情的铲除,只要有利可图,就连亲人都会被她扔出去“善加利用”。
金金抿唇浅笑,转头吩咐。
“取上好的金创药来。”
“是。”伶俐的丫鬟福身,小跑步的奔出珍珠阁,没一会儿就捧了个描金的漆盒回来。漆盒一开,清淡的药香立刻飘散四周。
“三妹,你来替海爷上药。”
听见这非比寻常的指示,低垂的小脑袋立刻抬了起来,凤眼圆瞪。
“为什么?”要她替他上药?!接下来呢?大姊该不会强迫她陪罪,要她去伺候他洗澡?
想起自个儿先前的戏言,她几乎想咬掉舌头,恨不得没说过那些话!
金金挑眉,淡淡的问了一句。
“海爷身上的伤,不全是你的杰作吗?”
“姊”命不可违,珠珠敢在大姊面前嚷嚷,只不过是胆子比别人大些,可不代表她不怕大姊。虽然万分不情愿,她还是绕过石桌,挖了一大坨的金创药,站到他面前。
“你不月兑了上衣,我怎么上药?”她口气火爆得很,把满腔的怒意都发在他身上。
海东青居高临下的看著她,面无表情。
“这事,你不是很熟练吗?”平淡的口吻里,带著浓浓的讽刺。
她俏脸一红,在心里骂臭他的祖宗八代、左邻右舍。这家伙得了便宜,嘴上还不饶人,竟然还敢损她。
哼,他倒还有脸提练功院里的事,就算她模过他又怎么样?如花似玉的姑娘家肯模他,算是他的福气。再说,他踢伤她的豹豹儿,这笔帐她可还没跟他算呢!她决定速战速决,小手扯住他的衣袍,只拉开衣裳,就把金创药甩在他结实胸膛上,过度用力的又涂又抹。
上药是吧?好,她非搓掉他一层皮不可!
他无动於衷,任凭她卯足了劲,也没哼一声。
反倒是珠珠擦得累极了,喘个不停,心里不断抱怨这男人皮粗肉厚,她报仇不成,却弄得双手发疼。
她额上渗出香汗,女敕女敕的红唇微张,轻呵著气,没有发觉,兰草般芬芳的气息,吹拂过他胸膛时,那双绿眸变得格外深幽,高大的身躯也愈来愈紧绷。
金金拈起银碟上的一颗甘草橄榄,搁进茶杯里,等了半晌,才端起茶杯轻轻摇了一摇。灿若明星的双眸,始终望著石桌边的两人,没有移开。
“海爷,我早已准备好了卷宗,详列钱府关内六大商道的千种货品,您要现在过目,还是带回去仔细察看?”她一直等到这时候,才提起交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