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伙计走了进来,双眼泛红,先前还躲在门外偷偷嚎啕大哭了半晌,这才进来通报。“月儿来了,在门外等着。”他沮丧的说道。
“让她进来。”杨无柳叹息着。
伙计点了头,到门外去叫唤。片刻后,门外卷来一阵暖暖的香风。
人还没踏进屋子,众人就拥向门口,纷纷张嘴说话。
“月儿,别去,让我为你求情。”
“月儿,别走啊!”
“月儿……呜呜呜……”有几个大男人,一想到他们的宝贝月儿,必须跟这长得太过漂亮的男人远走他乡,一时悲从中来,竟也毫不害躁,忍不住放声大哭。
哭声像能传染似的,赌场里顿时哭声四起,连力持镇定的杨无柳,都眼眶泛红,一脸坚决悲壮,仿佛送出这女娃儿,比断他一条手臂更难受。
秦不换愈来愈好奇,视线看向门前,想看清那姑娘的模样。肯定是天下绝色,才能令这群男人哭得如此呼天抢地。
人群散开,他看见她了。
月儿,是圆的。
对,圆的!
秦不换一时恍了神,以为自个儿连日豪赌,一时精神不济,眼前出现幻觉,不然怎么会瞧见窗外的圆月跑进屋里来了?
他看看门前,再看看窗外,接着再转头去看看门前——
窗外的圆月安然无恙,只是眼前这从屋外走入的少女,同样圆得媲美十五的明月。
她穿着一身淡绿色的棉袄,五官清秀讨喜、肤色粉女敕白皙。此外,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还有着圆圆的小脑袋、圆圆的丫环髻、圆圆的眼、圆圆的鼻、圆圆的身子、圆圆的小拳头……
这小泵娘,不论是正看、侧看、倒看,都是圆滚滚的,彷佛像个刚蒸好的包子,暖呼呼、白女敕女敕的。就连她捏在小拳头上的那个包袱,都是圆的。
有生以来,秦不换那聪明过人的脑袋,有瞬间的空白,手里的素扇,也因为震惊,啪的一声跌落在地。
“等、请等一等——”他连忙出声,吞咽几下口水,视线还黏在那圆润少女的脸上挪不开。“呃,这位就是您府上最有名的姑娘?”是哪里出了误会呢?眼前的姑娘虽然眉清目秀、圆润讨喜,但跟他心目中纤纤弱弱的绝世美人,可是全然不同啊!
杨无柳爱怜的看着月儿,长叹一声。
“月儿可是邻近五城内,连续几届吃饭比赛的常胜军,我『杨柳山庄』的饭桶女状元。”
秦不换那张俊脸,瞬间变得苍白无比。
饭——饭桶女状元?!
月儿被众人簇拥着,慢吞吞的走进门,圆滚滚的双眸里漾着泪水。她眨了几下眼儿,泪水像断线珍珠,一颗颗滚下粉颊。
“老爷。”她福身,整个人矮了半截,看来更圆了些。
“月儿,你要听清楚,从此之后,你就是这位秦公子的人了,知道吗?”杨无柳语重心长。
她吸吸小鼻子,一脸哀怨,小脸皱得像颗小笼包。
“月儿晓得。”
杨无柳伸手,模模她的小脑袋,悲痛欲绝,涕泪纵横。“是我无能,保不了你,往后你得好好伺候秦公子。”
她用圆圆的眼儿看了秦不换一眼,长叹一声,眼泪继续扑簌簌的往下掉,一脸哀怨。
那表情让秦不换的自尊心,受到严重打击。打从有记忆以来,任何女人一见到他的皮相,哪个不是心醉神迷,费尽心力,想求他多看一眼。不论是高傲的花魁,还是温婉的千金,全都禁不起他的一笑。
然而,这小丫环竟用那种眼神看他!彷佛伺候他这位美男子,是天底下最悲惨的厄运。
“月儿谢过老爷的养育之恩。”她转过头,跪地拜别,抽抽噎噎,哭花了小脸,连擦泪的小手绢都湿答答的。
旁边的男人们还想力挽狂澜,不愿意几年来,为城里争光的饭桶女状元,就此被这漂亮过头的男人带走。撇去这丫头带回来的荣耀不提,一想到从今以后,城里将失去她又甜又润的笑容,大夥儿心里就难过。
“杨老爷,您要三思,月儿可是咱们的宝贝啊!”
“是啊,不能给外乡人啊!”
“月儿一走,明年的比赛可怎么办?”
赌坊内吵吵嚷嚷,不愿让月儿远走他乡。杨无柳一咬牙,奔到墙边,抽起一把刀。
众人一阵惊呼,全住了口,屏气凝神的看了过来。
“杨老爷,您冷静些啊!”有人忙劝道。
“这件事,关乎杨某信誉啊!”他拿起刀子,搁在颈子上,脸上涕泪狂流,看向一旁的秦不换。“秦公子,请放心,杨某说到做到,月儿是您的人了,要是谁敢有异议,我就此自刎谢罪。”
秦不换艰难的开口,思忖着该怎么处理眼前的混乱。
“呃,我——”
“秦公子,您不用再说了。”杨无柳一脸坚决。
“我——”
“秦公子,我不会食言的。”
“我——”
“秦公子,老夫不是言而无信之徒。”
“老爷!”月儿圆圆的身子滚过去,刚好撞开了秦不换,那力道太大,还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他深吸一口气,气沈丹田,这才没有被撞飞。
小女娃扑通一声跪下,伸出胖嘟嘟的手臂,抱着杨无柳的大腿,泪水掉得更凶,红唇一撇,哇的就放声大哭。“您别这样,月儿去,月儿绝对会跟这位公子走的。”
绝对?
呃……
秦不换倒抽一口气,想要稳住情况,但众人的哭声,有效的掩盖住他的吼叫。
眼见杨无柳以死相逼,再不放人,只怕要出人命了。大男人们心知无法挽回,全抱在一起痛哭,巨大的声音,差点掀了屋顶。此刻哭声震天、哀鸿遍野,根本没人理会他在吼些什么。
杨无柳含泪模模月儿的小脑袋,深怕再这么下去,自个儿的理智,真会被不舍给吞噬。这小丫头,可是他亲自带回府里,一点一滴养大的,两人情同父女啊!
长痛不如短痛,他当机立断,抓起一叠银票,塞进月儿的包袱里,一手拎着哭个不停的小女娃,另一手推着呆若木鸡的素不换。
“你们走吧!”他长叹一声,用尽力气,将两人送出门外。“秦公子,盼——盼您好好对、对待我家的月儿……”他喊道,已经哭得不断打嗝,语不成声。
砰!
赌坊的门被关起了,从里头牢牢锁上。屋内哭声震天,可以想见那群大男人们,哭得有多伤心。
门外,清风、明月,凉风徐徐。
秦不换的身边,多了个哭个不停的少女。
他全身僵硬,瞪着一旁的小圆球儿,脑中一片空白。
老天,他——他——他也想哭啊!
十五的月,很圆。
这女娃儿,也很圆。
秦不换坐在桌边,默默喝着酒,那张俊脸阴沈沈的,丝毫不见抱得美人归的得意神情。
打从回客栈后,月儿就窝在床边,嘤嘤呜呜的哭了半晌。哭得肚子饿了,就打开包袱,女敕女敕的双手往里头模索,拿出一颗白胖胖的肉包子,一边抽噎掉泪,一边往嘴里塞。
“呜呜呜——”她还在哭,含泪吞下一颗肉包,再去拿第二颗,张开小嘴咬了几口,肉汁浸润了包子皮,房里充满了浓浓的肉馅香。
秦不换闭起黑眸,长指扣紧酒杯,只觉得头疼欲裂。他的计划全盘皆乱,美女没到手,反而在兵荒马乱间,被塞了颗圆月。
“呜呜呜——”哭声连绵不绝,要是有人打从外头经过,肯定以为他在虐待她。
他深吸几口气,想重拾冷静,思绪却不断被哭声打断,就连那飘在鼻端的肉馅香,也让他变得烦躁。
“呜呜呜——呃——呜呜呜——”她一面哭,一面忙着往小嘴里塞肉包,还能吃到打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