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她的模样,彷佛比起那些饭菜,她反倒是更可口的佳肴,而他很想很想吞了她——
一旁的弟弟终於扫完饭菜,放下碗筷,大声的吁了口气。
为了冲淡尴尬的气氛,问儿转过头去,再次尝试引他开口。
“你叫什么名字?”她发问。
男孩满脸不爽,瞪著她瞧,没回答的意思。
“你可以叫我问儿。”粉脸上有著友善的微笑。
那张不爽的小脸仍是瞪著她。
问儿不服输,再接再厉,压根儿不管对方的脸色愈来愈不耐烦。
“其实,问儿不是我真的名字,可是我摔下山崖,撞伤了头,想不起来自个儿的名字,问儿是方大娘替我取的名。”她羞怯的微笑,又凑近了些许。“对了,大娘说,你和你娘住在后——”
话还没说完,男孩猛地跳起来,愤怒的扫开桌上碗盘。哗啦一声,碗盘全摔成了碎片,两堆红萝卜小山,也全被扫下了地。
摔碗盘出气还不够,男孩还伸手,用力推开问儿,随即转身跑开,逃离犯罪现场。
问儿毫无防备,整个人被推倒在地,显得格外狼狈。
“怎么回事?”她问道,跌得头晕眼花。怎么了?她说错什么了?
背后传来低沈的嗓音。“他恨我。”
“啊?”问儿猛地回头,惊愕的眨著双眸,看著那终於开了金口的霍鹰。
他面无表情,俯视著她。
“为什么?”她想也没想,反射性的问道。
“因为我杀了他爹。”他一脸漠然,口吻平淡。
“喔。”
原来如此。
问儿应了一声,站起身来,挥著小手,拍去衣裙上的灰尘,拍了几下才反应过来。
“你杀了他爹?可、可是——他爹,不就是你……爹?”她一脸骇然,眼儿瞪得好大。
霍鹰没有回答,沈默的看著她,深幽的黑眸里没有愧疚、没有悲伤,有的只是无止尽的冰冷。
他弑父吗?
问儿小手轻抚著心口,心中交织著惊愕与慌乱,喉咙有些发乾。[你……你骗我。”她低语著,不愿相信。
他杀了由自个儿的父亲?他做了这么逆天悖伦的事?
“没有。”高大的身躯离开石椅,缓缓朝她走来,每走一步,威胁感就加重一分。
“是误会……”不知为什么,她不断替他找寻籍口。
“不是。”霍鹰打断她的话,口吻与眼神,都在宣告著他的无情。
只是,他救过她啊!
问儿鼓起勇气,仰头望著他。
“不……我不信……”她倔强的说道,声音却在颤抖。
霍鹰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嘲讽似的嗤笑两声。
“你不信?”他极轻极轻的问,呼吸吹拂过她的发。
“我——我……”感受到霍鹰压抑的怒气,她胆怯的退了一步,几乎就想转身逃开。
电光石火问,他突然出手,几近粗暴的箝住她的下巴,猛地将她拉入怀里。瞬间,两人间的距离化为零,她已经被他紧紧的箝制在怀里。
他坚实的胸膛,几乎撞疼了她,她低呼一声,慌乱的挣扎著,却只是增加了两人肌肤的摩擦。
问儿敏感的察觉,他全身烫热的肌肤,熨烫在她的身上。
他抱得太紧,她甚至难以呼吸,每一次喘息,就感觉他又逼近了一些。
“唔——”她发出猫儿般的低呜,急得几乎要哭了。
霍鹰不让她退开,俯身贴近那张清丽的脸儿,眯起双眸,冷声狠绝的开口:
“我杀了他,亲手拿刀,捅进他的胸口,一次又一次,直到他倒地气绝——”他靠在她耳边,详细说著那些残酷的往事。
“可……可你救了我……”问儿眼中闪著泪光,因为害怕,也因为他捏疼了她。
紧贴著她的高大身躯,蓦地一僵,那双黑眸里,闪过波澜——
突然,前方天际传出刺耳的哨音。
霍鹰抬起头来,神色一凛,只见一支响箭划过蓝天,发出连绵哨声。随著那声哨音,整座山寨随之骚动起来,男人们的吼叫声不绝於耳。
狈仔七冲出树林,神色慌张,紧急奔来,一面还忙著大叫:“寨主,不好了,挽纱城攻来了!”
霍鹰脸色一寒,松开问儿,脚一点地,势如猎鹰,转身冲了出去。
她双腿发软,咚的一声,跌坐在地,像被抽去骨架的泥女圭女圭,无法移动,只能怔仲的看著他远去的高大背影。
第四章
问儿提着菜篮,茫茫然的回到长屋。
吼叫声不绝于耳,到处都是奔来跑去的人,喧嚣声无所不在。但那些看似混乱的人们,实则训练有素,所有行进都有其秩序。
不一会儿,寨门开了,木桥轰的一声被放下,男人们怒吼喊叫,翻身上马,动作俐落。
霍鹰的咆哮响彻云霄,他一手持剑,宽阔的肩上横着长弓,一身的黑衣,策马率先奔出,狂野的模样,恍若战神。
众家汉子群起策马,紧跟在霍鹰身后,奔腾出寨,扬起漫天尘沙。达达的马蹄声,震动大地,由脚心传至心口,教人莫名心慌。
大队人马离开得极为迅速,不消片刻,男人们已不见踪影,寨子里由嘈杂转趋安静。
女眷们站在原地,看着远去的人马,忧心涌上心头。
“大娘,他们不会有事吧?”张家的媳妇望着自家相公离去,不免有些担忧。这几年来,山寨与挽纱城始终相安无事,怎么这会儿竟突然派兵来攻呢?
“放心,没事的,你到这儿来,可曾见咱们输过?”方大娘拍拍小熬人的手,要她安心。
张家媳妇摇了摇头,眼里的忧虑却依然未褪。“但是,这回他们要面对的,可是黑衫军啊……”
王家妹子闻一言,脸色也转为惨白,双手揪着粗布裙。
“是呀,大娘,挽纱城的方舞衣嫁给了黑衫军的楚狂,那男人带领的黑衫军,在北方可也是所向无敌,未尝败绩啊!”
方大娘眼里闪过担忧,脸上还是强扯出笑容,努力安抚民心。
“担心什么呢?寨主那[山狼]的称号可不是白叫的,若在平地上,或许黑衫军赢盘较大,但要是在九山十八涧里,没有人能嬴山狼的。”
问儿始终站在一旁,没凑上前去。她站在原地,神色有些怔仲,但四周的谈话,每一字每一句,全都灌入她耳中,在脑中不断回响。
挽纱城?
她脑海里冒出某些画面,是成堆的织锦、丝绸,还有一封书信,及十来只一去不复返的飞鸽。
黑衫军?
脑际一阵刺痛,她闭上双眸,揉着太阳穴,却又记起另一串画面。脑中那层浓雾逐渐散开,她想起北方的隆冬大雪,一个高大魁梧、却又对她呵护有加的男人,在他身后,总跟着一队穿著黑衣的大军。
卿卿姑娘。
依稀记得,那些穿著黑衣的男人,全都这么呼唤她。
楚狂?
问儿低下头来,头痛得几乎无法思考。
娘,我要去南方,哥哥在那儿娶妻成家了。
是娶了哪家的姑娘?
挽纱城的方舞衣——
她惊愕地抬头,脑海里窜出更多的画面,那些模糊的记忆,此刻全都串连了起来,变得格外清晰。
浓雾散开了!
“啊——”她低呼着,小手掩着红唇,菜篮跌落在地,碗盘滚了一地。
包多的记忆涌来,像是浪潮般险些要淹没她,娇小的身躯摇摇欲坠,她想起了更多、更多。
蓊郁的山林间,黑衫军的虎帐弟兄护送着她,要领她去挽纱城,跟大哥相聚,路上却遇上埋伏,无数的刀剑在她眼前挥舞,虎帐弟兄们拚死护着她——
好多的敌人、好多的鲜血,他们寡不敌众。
卿卿姑娘,快逃
不!
快走,从这儿走去,穿过丛林,就是挽纱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