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条儿吓一跳。这么冷的冬夜,怎么还有人特地出来上茅房,不都在卧室的便桶里解决?
“柳姑娘。”铁汉三的嗓音柔和,仿佛入冬飘下的第一朵雪花,洁白,又让人惊艳。
柳条儿听到他的呼喊,脚一软,就摔倒了。她又是惊吓,又是害羞,不知道刚才哭的时候,有没有说出什么羞人的话?若有,他会不会觉得她厚脸皮?
铁汉三听见碰撞声,怕她出事,便直接推开门走进去。
“不好意思,打扰了,柳姑娘。”这话说得真奇怪。
她一时怔住。他伸手把她扶起来。
柳条儿见到他脸上的关怀,眼眶又湿了。
“摔疼了?”他问。
她不好意思回答,她是被他迷坏了。
“冻着了?”他又问。
她垂下脑袋,不敢吭声,只有脸红得像要烧起来。
他隐约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呐呐半晌。
“那个……我送你回房。”他抱着她往外走。
她的脸贴着他的胸膛,心跳得乱七八糟。
铁汉三将她抱到大炕上,又拿出厚厚的毯子替她盖上。
“你先暖和一下。”他说。
她很想说,他的胸膛,就是天底下最暖和的地方了,可她不敢看他,也不敢跟他说话,就呆坐着任他伺候。
铁汉三其实也很紧张,不管出于什么理由,他在一个姑娘待茅房时进去打扰,都很失礼。
沉默僵持了好一会儿,她才小心翼翼地开口。“你没睡?”
“嗯。”他毕竟是练武之人,耳聪目明,她一起床,他就知道了,一路尾随她到茅房。
“那个……我……铁大哥……”她感觉自己该解释一些东西,却不知从何说起。
“你不必紧张,我明白。”他说。
她一愣。她的心思她都不太清楚,他怎么会懂?
但他眼里的认真却让她相信,他确实是懂得那些连她自己都不甚理解的东西。
“别想太多。”他安慰她。“坏事都过去了,以后会更好的。”
“嗯。”她轻轻颔首,只要待在他家、待在他身旁,她确实有好日子过。只是……她能在这里待多久?直到伤势好,或者冬天过完?她能不能就不走了?
“不嫌弃的话,你就住下来吧?”他在柳条儿身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迷惘、心里身上只有痛苦和辛劳。
他很幸运,因为丫丫出现,他摆月兑了过去,找到新的日子。
如今,他很乐意与柳条儿一起分享这份快乐。
她瞪大眼,泪水迅速累积,很快地,它们滑下眼眶,落到大炕上。
看她又哭了,他不禁有些慌乱。“怎么了……你……唉,好好好,别哭、别哭……”他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他是个壮实的男人,手也比一般人大,她却是极为瘦小,较同年龄姑娘更矮上半个头,肩膀也特别纤细,当他的手轻拍着她之时,只觉掌心几乎要触着她的骨头了。
这个女人,可能比以前的他吃过更多的苦,教他更加怜惜。
她抓着他的衣袖,咬着牙,又狠狠哭了一遍。可她一直没哭出声,怕吵醒了正在里屋睡觉的丫丫。
她这份体贴深深打动了他,他情不自禁将她揽进怀里。“放心吧!以后有我,你不会再吃苦了。”
她本来哭得正放肆,却被他的举动弄得心慌意乱。她眼角瞄了瞄他,他笑得好温柔,似乎对她颇有好感,所以才让她住下,又说不让她吃苦?
她好开心,捉紧了他,兴奋的泪掉得更凶,一直一直哭,把他的衣服和毯子都弄湿了。
他不得不叹,女人果然是水做的。
第3章(1)
休养了几天,柳条儿的伤势终于大好,加上铁汉三日日帮她进补,她不仅没有因受伤而虚弱,反而双颊光润,红扑扑的像点了胭脂。
包有村人打趣,说她是铁汉三养的小媳妇。柳条儿又羞又喜。
铁汉三偶尔也会偷瞄她,那娇小的身材,本以为就十七、八岁,谁知随着时日流逝,她像初春的花,挣扎着展现风韵。这是双十年华的姑娘,褪去青涩后特有的娇媚。
他后来问了她,才知她已经二十二。
清晨,铁汉三做好早点,便去喊两个姑娘起床。这做饭的事,丫丫和柳条儿都不会。铁汉三极宠丫丫,什么活儿都舍不得让她干,她自然不懂,柳条儿从小在大街上模爬打混,也没机会学,只会吃现成。
铁汉三让两个姑娘坐好,各给她们舀了一碗小米粥,又拿了两粒盐腌鹅蛋,以刀剖开,一半给丫丫,一半给柳条儿,自己也拿一半。
丫丫欢呼,开始掏蛋黄吃,黄澄澄、松软可口的咸蛋黄最是配粥了。
柳条儿默默地把自己那一半的蛋黄也掏给丫丫。因为她若不掏,就是铁汉三掏了,过去每次吃咸鹅蛋,总是她和丫丫吃蛋黄,铁汉三吃蛋白,他说自己喜欢蛋白,但有一回,丫丫闹肚疼,不想吃早饭,他得把整个鹅蛋都吃完。她注意到他吃蛋黄的时候,浓黑的剑眉扬了一下,那是他开心时特有的表情。
看到柳条儿递过来的蛋黄时,丫丫笑眯了眼。“谢谢姊姊。”
铁汉三纳闷地看着柳条儿,记得她也爱吃蛋黄,今天怎么转性了?
“我今天想吃蛋白。”她害羞地低下头,心里想着,他们这样像不像一家人?铁汉三是当家的,她是小媳妇,丫丫便是他们最钟爱的心肝宝贝。
她脑海里一堆绮思,心便越跳越快。
铁汉三眼里闪过一抹温柔,他拿起筷子,把自己那一半的蛋黄也扣出来,送到丫丫碗里。
“谢谢阿爹。”丫丫拍手大笑。
铁汉三又拿起最后半颗鹅蛋,扣出蛋黄,分成两半,一半放自己碗里,一半给了柳条儿。
“阿爹也疼姊姊?”丫丫第一次见铁汉三为她以外的人忙碌,心里也说不出是喜是闷。村人告诉她,她就要有新娘亲了,柳条儿是个好姊姊,但要不要接受她做娘亲,她还不清楚。
铁汉三笑着点她的鼻子。“丫丫吃一个半蛋黄,阿爹和姊姊分另外半个,这样算起来,谁吃得最多?谁最受宠?”
丫丫扳着指头数了会儿,笑逐颜开。“以前我都吃一个蛋黄,姊姊来后,我能吃一个半,所以我吃最多,阿爹和姊姊都疼我。”
这算术真是乱七八糟,但也有些道理。比起只有铁汉三一个人的宠,再加上柳条儿的呵疼,丫丫确实过得更愉快了。
“阿爹和姊姊要一直这么疼我喔!”丫丫撒娇。
“当然,我们会永远疼丫丫的。”铁汉三语含笑意。
柳条儿呆住了。他说“我们”,意思该不会就像她想的那样,他也喜欢她吧?
“别光顾着说话,吃啊!”他给大家添菜舀粥。
她傻傻看着他,希望他把刚才的话题接续下去,他却不再开口了。
她忍不住觉得他奸诈,总是把她的心吊起来,就不管她了。
讨厌……她心里埋怨,但还是喜欢他。
铁汉三开始吃蛋黄,他的眉果然扬了一下。
她开心偷笑,他吃得很愉快呢!她决定,下次再吃腌鹅蛋时,还要把蛋黄扣给丫丫,然后她与他再分食最后一半。
她害羞地低头,就着蛋黄喝下一碗粥。
三人吃饱后,柳条儿主动收拾餐桌,又说要洗碗。
丫丫说:“姊姊,你不陪我玩女圭女圭吗?”丫丫喜欢扮家家酒,她有十几个女圭女圭,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是铁汉三缝给她的。
柳条儿第一次见他拿针线的时候,下巴差点掉了。那么大的块头,那么粗的手指,怎么摆弄得起如此细巧的针线?
后来她发现他的动作其实不灵敏,容易缝歪、也常常扎指头,但他总是不厌其烦,一次又一次重缝。那一晚,她又掉了好些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