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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织王 第8页

作者:董妮

她确实为他吃醋了,可怎么会这样?他们……只是朋友吧?

不,他们的关系是比朋友更好上一层,是一个眉眼传递便能心意相通的知己。

他们懂得彼此,又互相体谅,她曾说过:“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可现在……他模着自己的胸口,居然一点也不讨厌她突如其来的嫉妒。正确地说,他心底浮现的是一种微甜带酸的滋味。

他喜欢她的含羞带怯,着迷于那双凤目开合间的点点风情。他,却是心动了。

他怔怔地站着,任阳光洒落一身,晒干了那黏在衣上的面团,任风吹着,散去了沾满头脸的面粉。

他只是呆站着,沉醉在这种情潮乍现的美妙氛围中。

★★★

水云初一出门,就发现今天集市上的气氛很不一样。虽然诸多买卖照样进行,但她就是感觉一股紧张在城里积蓄着。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又要兴起文字狱?但鳖拜倒台后,当今圣上似乎不太在意这种小事,近两年,已没有诛连大案了。

不会跟云锦有关吧?她随意猜测,马上又将这念头抹去。就凭水云锦那莽莽撞撞的个性,能掀得起什么大风浪?

她信步走进一间茶楼,留心听着茶客们的言语、街上人来人往的交谈,和那些吹弹拉唱者的声响。

任何事的发生都会有个原因、过程,然后才是结果。

多数人能掌握的只有结果,少部分人能看见过程,只有某些天赋异禀的人可以洞彻三者。恰巧,水云初就是这种人。

她最擅长从各种流言碎语中找出蛛丝马迹,再从中推演出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

她注意听着制台大人忙于公务,冷落爱妾的消息,知道织造局长曹玺夜夜宴请江宁上下官员,发现有人抱怨最近城门出入检查变严了,惊觉在朝廷严格规范织造一业的时候,居然还有人肯投入大笔银两创办织造坊……

她越听,脸色越苍白,不多时,细汗布满了娇颜。

“云锦啊云锦,你怎么就是不明白民不与官斗的道理?就算要斗,也得动脑子,那样直接与朝廷对抗,不叫英雄,是蠢蛋。”

她已猜出水云锦是联合了一些织造坊,干起黑市买卖,并且嚣张到引起官府注意,才有如今的制台忙于公务、曹玺宴请官员等事发生。

而最近的出入城门严格盘查,则是官府准备收网逮人的讯号。

现在该怎么办?捉回云锦,罚他禁足,三个月内不许出门一步?等待风声暂歇,再放他出去?

但如果官府已经注意到他了呢?躲避只是治标不治本。

除非另有一件大事能转移官府的注意,否则怕云锦是小命难保了。

艾新——她想到这个落难江宁的皇族子弟,心狠狠揪了一下。他会是个很好的挡箭牌,但想到她要亲手设计、暴露他的行踪……雪白的娇颜染上几抹青,她双手紧握到发抖。

她想起初见面时,他一身狼狈,刚清醒的时候还说不了话,只拿着一双透亮的眼看她,直望入她的心。

家人们都很奇怪,她怎么能跟个“哑巴”比手画脚,也聊上半天。

他们不知道,这世上有些人就是天生敏锐,只消几个眼神,便能理解别人的心思。

她和艾新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他们越相处越投契,渐渐地,她对他的注意越来越多,越来越觉得相见恨晚。

罢才,临出门时,他问她是不是嫉妒了?

没错,早在他耍得云锦团团转、替他劈柴的时候,她也在气云锦的同时,悄悄地将一丝钦佩系在他身上。

随着时光流逝,钦佩变成了欣赏、着迷和一种想要独占他的心思。

她知道,她动心了。

但她一直很压抑,他是正统满人、皇族子弟,是不可能娶汉族女子为妻的,她若不想将来为满汉之别痛苦,最好早早断了相思念头。

她的理智始终稳压情感一头,这让她放心地接近他,反正只要不强求携手,做一对知己也是很快活的。

但这个梦被艾新的一句问话戳破了。

而现在,为了保全弟弟,她必须连知己这个身分都舍弃。

他与她,终究是无缘的吗?

“那为何相遇?为何相遇……”低低的呢喃声不绝,她将嫣唇咬得渗出了鲜红的印,两眼也是热得发烫,水雾在里头打滚,迷蒙了视线,却强撑着,不教它落下。

第四章

艾新一边纳闷地看着水云初,一边拉长耳朵接收水云锦洋洋得意的介绍。

“这拍卖会办得不错吧?”

“云锦”这种布料曾为水氏织造坊带来无数的名与利,而水云锦的名字就是当年爷爷还在世时,为了期勉后人再创家业辉煌而特地取的。

可惜,时不我与,在朝廷的层层限制下,水氏织造坊仍如日落的黄昏,一步步走向黑暗。水云初说要遵守法令,从中谋取小财,但水云锦却不服,鞑子有什么资格管理汉人江山?

于是在未来岳父蒋老爷的唆使、牵线下,他结识了一大帮同样不肯认输、坚决不受朝廷律法束缚的织造坊业主,将明面上的产业地下化,并且定期举办拍卖会。

筹备近半年,终于一炮打响知名度。

今晚已经是他们第三次聚会,参与的人越来越多,锦缎的交易量也不停往上攀升,这不仅给业主们带来巨大的收益,拍卖场所获得的抽成还能用来投入反清大业,终有一日,要复大汉河山。

“我预计至多两年,水氏织造坊就可以恢复往日荣景。”他意气风发,俊秀的容颜恰如上等的美玉,熠熠生辉。“不过姊姊,你怎么知道拍卖会的事?还坚持和艾新一起来参观?你也有兴趣加入?”

水云初翻个白眼,没好气地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这句话的隐喻很大喔!艾新习惯性地对她动了动眉头。他也很想知道她为何非拉他一起蹚浑水不可?

水云初螓首低垂,却是不敢与他对视。

倒是水云锦完全不了解姊姊的意思,纳闷地直搔头。“难道我曾经说漏了什么?”

“见过笨的,没见过你这么蠢的。”水云初瞪了弟弟一眼,才想再骂,却被打断。

“来人啊!把整座园子给本大入围起来!谁敢往外跑,直接放箭!”

居然是制台大人到了,身后还跟着十来名军士。登时,正在聚会的织造坊业主们慌乱了起来。

但只要谁的动作激烈一点,就有士兵上来拳打脚踢一番。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水云锦脸色发白。

水云初小手揽得死紧,出手的居然不是衙役,而是军队,朝廷对这些私营锦缎的商人们竟大张旗鼓到派出官兵镇压,摆明了是要杀鸡儆猴。

艾新复杂纠结的视线盯住她苍白的面容。现下他知道她为何强拉他来参加拍卖会了。她是想利用他的身分来化解这场滔天灾难。

只是……唉,她为何不直说?这般的欺瞒让他心里有些不快。

“那边三个人,还呆站着干什么,没听到制台大人的话吗?男人站右边,女人站左边!”一个军士面色狰狞,手中刀柄一转,就想给三人一顿教训。

艾新岂容他人伤害水云初,双掌交错,一翻一劈,那名军士便倒飞了出去。

“大胆!竟敢反抗!”随着数声怒喝响起,四、五名军士拔出了刀剑,欲将罪犯就地正法。

“住手——”一个矮矮的、貌不惊人的小老头突然越过制台大人冲进来。“住手,统统给我住手——”

“曹大人这是何意?”制台很疑惑。

那小老头正是江宁织造局长曹玺,他完全没注意制台的问话,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艾新,两行泪啪啪地落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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