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媛接起电话,眉头瞬间皱了起来。“……妈,妳慢慢说……什么?有三个男人去我们家,说是我的初恋情人……他们是得到第一征信社的消息,特地去跟我相认……”
袁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断电话,又是如何离开修改衣服师傅的家……她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五天的等待竟换来这样的答案?郑士衷不接受她,所以积极地去寻找她的初恋情人,以便将她推销出去?
他为什么不直接拒绝她,要用这样迂回的手段?是不敢面对她,还是怕伤了她的心?他曾经很勇敢,一次又一次地向她说“不”,没想到有这么一天,他们会走到这种……见不得面、说不得话的地步?
她的眼睛看不到前面的路,层层水雾遮挡了视线。
叭叭叭……一辆轿车不停按着喇叭朝她冲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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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士衷坐在小鲍园里的……长椅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惯常坐的秋千架被人占走了。
起初他有点不开心,公园虽然是大家的,但那座秋千对他却别有意义。他跟冬冬是在那里相识,也是在那里永别;同样的,他也是在那里认识袁媛,私心里,他总觉得那秋千只有他和他喜欢的人才能坐。
他知道这种霸占公物的想法很自私,但他就是忍不住会这样想。
可是他也不可能去跟人家抢秋千,因为最近霸占它们的是一对老夫妇……应该是吧!他常常看见他们一同牵手行来,然后坐到秋千上,一边荡着,一边天南地北地聊着,皱得像风干橘子皮的脸上浮现温暖如朝阳的微笑。
他们应该有八十岁了吧,走路都要互相搀扶才能走得稳,但就因为彼此手拉着手,那感情才更加动人。
少年夫妻老来伴。郑士衷每次看到他们,心里都有这种感觉。倘若冬冬还活着,他和她一起活到发苍苍而视茫茫,应该也会像他们一样吧?
他好羡慕那对年迈的夫妻,可惜他没有这个福分。
看着那对夫妻瘦削的身影,有时候他会鼻子发酸,但每每,一个人影会跳出来,突然伸手摘去披泻的长发,露出一张没有眉毛,好笑又好气的面孔;他知道那是袁媛。
这时候他的心情是激荡的,秋千架上那对老夫妻会变成他和袁媛,两人斗着嘴,从中年、壮年,一直到老年。
和袁媛携手相伴的生活,一定充满了许多高潮起伏,她就是个这么古怪的一个人,工作起来拚老命,平常时候迷迷糊糊。
哪有人从大学时代就开始接威胁信,还接得很习惯,说让人发泄一下情绪有助减压?她就不怕那威胁信成真吗……
好吧!终于有一封威胁信落实为行动了,结果费尽千辛万苦才抓到犯人,她说放就放,还跟他说什么法律不外乎人情,要他去摆平警局里的备案。
见鬼了,她就这么相信庄子维的话?那种懦弱的男人有什么好的?
OK,他承认对庄子维他是有很大的意见,或许他还有些嫉妒庄子维,谁教庄子维差点娶了袁媛?她是他的女人,他……他发过誓要永远爱冬冬,可是他也真的爱袁媛,他可以骗过天下人,却骗不了自己的心。
瞧,他手上拎的是什么?一双靴子,这么大的尺码,肯定不是冬冬的,38号,明摆着是袁媛的尺寸嘛!
无数次,他告诉自己,一个人只有一颗心,只能爱一个人;但这样反复地强调,是不是也证明了他的彷徨?他的心里不仅有冬冬,还有袁媛。
走在路上,他看到什么适合袁媛的东西,会下意识地为她买,不单纯是想哄她,只觉得她穿上这双鞋会很好看,然后他就掏钱了。
他关心袁媛喜欢吃什么、用什么、爱什么……如果这还不叫爱,那什么才叫爱?
问题是,一个人可以爱两个人吗?可以吗?
他的眼神离不开秋千架上的那对老夫妻,幻想着有一天,坐在上头的变成他和袁媛,倘若……
“爸(妈)……”两个呼唤声同时自东、西两方响起。
那对“老夫妻”吓了一跳,然后东边来了一个男人,西边走来一名女子,分别拉住老公公和老婆婆。
男人嘴里叨念着:“爸,你怎么又出来了?”
“妈,跟妳说过多少遍了,外头坏人多,不要随便跟不三不四的人走!”女人皱眉。
“妳什么意思?明明是妳妈勾引我爸爸。”男人瞪眼。
女人不甘示弱反瞪回去。“说什么疯话,我妈跟我过世的老爸可是很恩爱的,是你爸老不修,一把年纪了还缠着我妈不放。”
原来那老公公和老婆婆不是夫妻,而是忘年之爱。郑士衷恍然大悟。
这时,男人跟女人吵了起来,不停争论着他们的父母多么喜爱他们已故的另一半,若非对方纠缠,怎会七老八十还入花丛?
郑士衷很想问,哪条法律规定只有年轻人才能谈恋爱?只要是人,就有恋爱的权利。他看见老公公和老婆婆眼里泛起了悲哀,在男人跟女人的争执中,老公公和老婆婆一个被拉着往东走,一个被扯着向西行。
不知道那对男女有没有发现他们父母心底的伤恸?但他看见了,迷迷蒙蒙间,那被扯着分离的变成了他和袁媛,而逼使他们分开的却是……他自己……
一颗心可以装两个人吗?
铃!手机响起铃声,他伸手接起,那头传来柳慑的声音:“士衷,你在搞什么曳?”
“怎么啦?”他纳闷。
“你忘了我们的行规了,不得透露客户的隐私?你居然把找小媛初恋情人的事闹得满城皆知,已经有三个男人跑到袁家说他们是小媛的初恋情人,征信社里也来了五个,刚刚才被我打发走。”柳慑很生气地说:“你就算无法接受小媛,也不能这样搞啊!很伤人的。”
“我没有。”郑士衷诧异地喊道:“那件案子我很久以前就放弃了。”
他都已经发现自己爱上袁媛了,怎么可能还去帮她找劳什子初恋情人?
“不是你,那是谁把消息泄漏出去的?”
“这个……”郑士衷脑子一转。“我想起来了,是小派!有一天,我跟小媛在夜光PUB里喝酒,跟小派聊了几句……天啊!我怎么忘了PUB是传递消息最快的地方?”更该死的是,袁媛是年收入逾千万的皇冠大使,一个有钱的美女放出风声要找初恋情人,还不让一堆妄想少奋斗二十年的男人疯狂?
“你居然犯这种低级错误?”柳慑气炸了。“你自己去跟小媛道歉吧!她得到消息,气得恍神,被车撞到,送进台大……”
郑士衷已经听不到柳慑的话了,他脑海里只在意一件事,袁媛出车祸,送进台大医院!
她伤得重不重?有没有性命之忧?他想起刚才那对被强迫各分东西的老公公、老婆婆,或许他们曾经有过一段很美满的姻缘,至今依然令他们心心念念;但那又如何,他们的伴侣都过世了。鸳鸯折翼、连理断枝,被留下来的人难道就没有追寻幸福的资格了?
他嘲笑过贞节牌坊,却要自己的人生去遵循那条道路,这是深情?还是愚昧?
他不停地跑,招了计程车,直奔台大医院。
上天保佑他来得及告诉袁媛,对不起,他错了,他爱她,他只是不敢承认,他觉得冬冬的死是他害的,他歉疚,于是折磨自己,也伤害了他心爱的人。
“小媛!”他冲进病房,还没看到袁媛,先挨了袁父一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