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以为这样就算了,我们不会放过你的,这一辈子你别想逃出我们的手掌心!”
一辈子啊!那是多久?在即将昏过去之前,小胤风疑惑地想着。一天吗?还是一个星期?一年……他们是不是一辈子都要打他?那他会很痛的,不过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反抗,因为这是他欠他们的,他欠他们的……
***
眼前的男人很高,目测最少有一八五,浓眉打眼,深峻的五官就像是工匠拿凿子在岩壁上雕刻出来的那般僵硬、冷然。
他拥有决定性的存在感,像座山,教人无法忽略,但他的气质却仿似空气;黑黝黝的眼宛如两只空荡荡的深潭,气息是冷的、血是冷的,连一举手一投足都带着一丝令人望而生畏的寒意;若非他宽广胸膛上的持续起伏,没人会怀疑发随时随地会消逝。
这个矛盾的男人就是崔胤风,二十五岁的崔胤风。
在崔家,这乌烟瘴气的地方,他已经生活了二十五年;自五岁那年母亲将他抛弃后……不!正确点说,他是父母都不要的累赘,是崔家人人欲除之而后快的污点的。
他本不该在这座大宅子里生存的,但讽刺的是,崔羽、崔傲那对与他有着害母之仇的异母兄姐,却独排众议将他留了下来。
他们要他偿还一辈子的债。一辈子?小时侯他不懂,还以为“一辈子”终有过去的一日,但是现在他了解了,那是一段无限期的折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至此,他也死心了。就还吧!直还到他进棺材的那一刻为止,“仇恨”总会消灭……
反正他也无心了,无心、无感就不会觉得痛,而他,就是这样活着,却又不存在的人。
“小少爷。”老管家递过来一条毛巾。外头风大、雨大的,谁不想躲在屋里舒舒服服的?偏偏这位小少爷,个性与众不同,每天不论阴晴,都非去跑它个十公里不过瘾。唉,分明是在折磨自己嘛!
“我不是少爷;这屋里只有一位少爷。”冷淡的语气中不带一丝起伏,崔胤风甩着一头一脸的雨水往二楼卧房里走。
老管家照例只能叹气。这宅子大概是被下了诅咒,老爷没个老爷样、小姐不象小姐,而两位少爷……唉,不说也罢!
谁说富裕好?豪门望族里的忧郁才多呢!
崔胤风一手打开了自己的卧房门。
“呀——”一阵女人的惊呼直冲过来。“你想干什么?”那埋在男人胸膛里的脸蛋虽瞧不清楚,但大片赤果果的雪背却明示了女人的身无寸缕。
躺在床上的男人也是赤果的,他五官清俊、修眉凤眼,只是那眉儿、眼儿尽数写满了邪气。
他伸手扒了扒乌溜溜、长及肩背的头发,讥讽的唇轻撇着。“我还不知道你有看人办事的兴趣呢!怎么样,别说我这大哥不照顾你,我们才正要开始,欢迎你来参一脚。”他就是崔傲,曾经是名门贵公子,目前则是掌管北台湾黑道的大哥大。
这种转变在外人眼中是不可救药的堕落,而一切的开端就在崔胤风踏入崔家门的那一天起,可想而知崔胤风心底的愧疚有多深了。
他深深鞠一个躬。“不敢打扰少爷办事。”是的,他从未喊过崔羽和崔傲大姐、大哥,心里亏欠的担子太重了,他开不了口。
崔胤风面无表情地走到衣柜旁,拿了套西装后,从容离开卧室。总有地方可以更衣的,崔傲既然喜欢这间房就让给他也无妨。
“如何,他的冰块脸垮了吗?”躲在被窝里的女人转过头来,面容竟与崔傲有八分相似。她就是崔羽,一个出身高贵的千金小姐,现在统领着南台湾的黑道帮派。她也“堕落”了,罪过当然也是要算在崔胤风身上。
“没有!”崔傲不知自哪儿模出了一本笔记本,随手记上一笔,“这是咱们第一万八千九百一十八次的失败了。”
遵奉母亲的遗命,他们姐弟这辈子都要欺负崔胤风为死不瞑目的白闵柔报仇;不过那小子真是一点被害者的自觉都没有,不管他们如何欺负他、作弄他、折磨他……一张冰块脸始终没变过,害得两位加害者面子都丢光了。
所谓“欺负”就是要教人心生畏惧嘛!崔胤风如果肯哭一哭、求饶,或许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偏偏他虽然只有二十五岁,但却似百龄老翁般心止如水、古井不扬,端地闷到最高点,气死崔羽和崔傲。
“我就说你这主意烂吧!”短发俏丽的崔羽赤果着身子起身,无视于崔傲在场,便光明正大地着起衣来。“什么找个女人到他房里办事可以吓他一大跳,羞辱羞辱他,还急巴巴地拉我来演这场秀逗戏。结果呢?人家眉毛都没抖上一根给你看,白痴!”
“你又多厉害了?别忘了,这一万八千九百一十八次的失败纪录里,有一半是你的杰作。”崔傲赖在床上不想起来了。崔胤风是个律己甚严的男人,他的床单每天换,被褥也经常晒太阳;不象自己的,都是女佣洗完、放在烘干机里烘干的。这里的床有阳光的味道,很舒服。就跟崔胤风抢过来吧!反正他不会违逆他的意思。
“我当然比你厉害。”崔羽一身皮衣、皮裙,露出来的肉绝对比遮住的多。“教你个乖!要欺负一个人,就要朝他的弱点下手,这样他才会怕,否则一切都是白搭。”
“哦?说来听听,你又干了什么好事?”
“我调走了他最欣赏、最得力的女秘书。嘿!今早要开股东会议,没那个小女人帮他整理资料,他铁定要在会议上丢脸,而且他要知道自己又害了人,八成会难过得吃不下饭。”
“是吗?”崔傲不大相信。“大国中开始我就立志抢光他的女朋友,这么多年来,也没瞧他伤心过半次,又怎么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女秘书难过?”
“这个秘书跟了他五年,他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一定会难过。”崔羽很有把握似的。“怎样,要不要跟我去看热闹?”
崔傲挑了挑眉,虽然崔胤风的床躺起来很舒服,但能看冰冻了二十年的冰块脸融化,更有意思。
“当然去。”他从床上跳起来,没穿衣服,就这么大刺刺地晃出了卧房。
“呀!”佣人们的尖叫声此起彼落,又男又女。
崔羽又摇头又叹气。“这才像正常人的反应嘛!”一般人突然看见一个赤身露体的人都难免大吃一惊,只有崔胤风……唉!他果然是个怪胎。
***
鲍车停靠在站牌边,一栋曾经是白氏企业、后改为崔氏,二十年前又改回白氏企业的大楼就耸立在马路的对面。
自从白闵柔去世后,白家就收回了所有产业,崔加鼎则被架空成挂名总经理,之所以没有对他落井下石,全是看在崔羽和崔傲份上。这两个孩子虽然姓崔,但总有白家一半血统,不能教他们因为那无用的爹而失了面子。
而崔胤风在大学毕业后,亦在崔羽和崔傲的威逼下进了白氏企业。虽名为还债,但他在里头的职位并不低,与崔加鼎一样都是总经理,不过他是有实权的因为他确实有能力。
尽避在白氏那个家族企业里,崔胤风的存在就有如眼中钉、肉中刺,人人欲拔除而后快,但因为他的加入,使得白氏营运不停增长,触角广达欧美、日本,获利年年创新高,却又是不争的事实。所以他们既排斥他,也笼络他,这种矛盾的现象、让人又爱又很的境界,也只有崔胤风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