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笨丫头居然是为了这等事去找那个外族人,他算是松了一口气,可又有点恼,直不知道该拿她如何是好。
“老……老板?”绿绣重拧起眉,窝在他的怀里,不敢动弹。
真不知道他最近到底是怎么着,一下子对她大呼小叫,一下子又将她搂进怀里,他的心思太难解了,她完全模不着头绪。
“你要头发可以找我要啊,我的也可以,为什么非要剪短自个儿的头发,甚至是莫名其妙的追着外族人跑?”倘若她因此而受到什么伤害,岂不是要他内疚至死、心疼至死?
她眨了眨眼,猛地想起。“老板,你似乎老早就知道我是以发代丝线……”对了,她方才说的时候,他一点都不意外。
“我先前瞧过披风了。”他没好气地道:“我晌午到房里找你,你不在里头,却教我歪打正着地开了柜子,披风从里头掉了出来,我拿起来一瞧,发觉绣线模起来的感觉不太一样。”
“但是,发丝和丝线极为相似,你怎么分辨得出?”她不由得皱眉。
“我当然分辨得出,因为……”喉头一时梗了一口气,教他欲吐不能,欲吞不得,仿若是卡在其中!不上不下。
说不出口,真是说不出口啊!
“我知道了,听浅樱说老板的绣工是无师自通,但却是相当精致,对于绣线的要求也相当高,自然可以轻易地分辨。”
“对,你说的没错。”才怪!他是因为那是她的头发,才得以分辨的。可这话他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罢了,现下时机也不适宜,就待丝造大会之后再说吧。还有近十天的时间,他应该可以说服自己才对。
“那……老板,是不是应该……”绿绣微颤的小手贴在他的胸前,明明是沁冷的天候,怎么她的手心汗湿得紧?
猛然发觉自己逾矩得荒唐,他一把推开她,见她快要撞上一旁的矮柜,忙又将她扶住,仿若耍着女圭女圭玩似的。
“对不住、对不住。”他赶忙又松开按在她肩上的手。
绿绣一对漂亮的柳眉几乎快要打结般地拧在一块儿,却又问不出口,于是作罢,可他就坐在身旁,教她不知道现下到底该怎么做。
“你不绣吗?”君还四暗自镇静地坐在一旁,托腮睇着她。
“哦。”继续绣吗?老板都这么说话了,她能不从吗?
她拿起针线,继续填补着色彩,只见她动作俐落、神情专注,发丝一寸寸地爬上藏青色的披风,斜纹横飞、直纹掺色,补强羽翼线条,颜色谈沉,层层叠叠,仿若活生生地鹰隼孤立在这件披风上头。
然而,他的眼却不在披风上头,更不管她的绣工究竟如何,他几乎是屏息瞅着她聚精会神的专注神态,睇着她浓密如晶的长睫微颤,睇着她黑白分明的细长美眸犀利却又带着柔情,教定在她身上的眼迷醉了,而且几乎不能自拔。
“啊……”她突地低叫一声。
“怎么了?”君还四快如闪电般地贴近她的身旁,抓着她冒出小血珠的指尖,不禁皱拧了浓眉。“疼吗?”
“还好……”她的心不由得抖颤几下。
温热从他的手不断地传到她的身上,暖暖的热意几乎令她昏厥……他到底是怎么着,怎会突然变成这样?
他不是向来不爱贴近她的吗?今儿个这般柔情……好吓人啊!
她百思不得其解,但下一刻便见着他含住她的指尖,教她柔美的眸子瞠圆,屏住了气息,魂魄都快要飞出体外。
“老、老……”绿绣语颤不成句。
“我不老,我还年轻得很!”君还四没好气地道,然唇方离开她的指尖,却见她旋即抽回手,他才猛然发现自个儿又干了什么事,真是太忘我了!
“不碍事,小伤。”绿绣拿起针线,嘴里念念有词,“错觉,那定是错觉……”可温热的湿意还残留在指尖上头,她到底想骗谁啊?
“那……接下来的,就交给我吧。”他将绣架挪到自个儿面前。
“你?”
“我的绣工可真不是我自夸,若是不好,岂会成为上朝贡品?”只见他拿起针,照着她方才的绣法,针针落在她原先预定的线头上。
她在一旁瞧得傻眼,看来浅樱真不是诓她的,四少真的懂得绣工。
“一个大男人拿针线,很丢人吗?”君还四状似不在意的问,实际上他已竖高双耳等着她的回答。
“才不,我倒觉得咱们可以互相切磋。”她看得高兴极了。
“是吗?”他微扬起笑意。“对了,倘若你要黄褐色的发丝,我想……我的头发应该可以吧,就端看你要不要将就一下?”
“成吗?”
“哪有什么成不成的?若还需要我的黑发也成,就求你不要再糟蹋自个儿漂亮的头发了。”他自顾自的说着,压根儿没发觉身旁的她早已羞红了脸,不知所措得紧。“不过,就不知道我的头发够不够柔了……”
绿绣没答话,只是笑得眉眼都弯了。
以眼角余光偷觑她的君还四,心头狠狠地颤跳一下,几次深呼吸才拉回了快要月兑轨的欲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老板,你在念什么?”
“咒语。”他不理会的继续念着。
没瞧见他撑得快要昏厥了吗?不过,不打紧。只待丝造大会过后,他要亲口同她说个明白……
***
“冷不冷?”
“不冷。”
“真的不冷?”君还四挑高眉头,直瞅着裹得像是千层糕的绿绣。
头上戴着胡帽,身下着胡袍,外头再罩了件裘衣,脚上还套上统靴,这身装扮,几乎让人以为她是打关外来的。
不过,外头飘着雪,她会这么穿也算是意料中的事。
今儿个倘若不是丝造大会要公布名单,他是不会硬拖着她外出的。
“嗯。”她点了点头,手里抓了把伞,硬是踮高脚,想要把伞撑在他的头上。
君还四不由得接过伞。“我拿。”啐!她是没瞧见他人高马大、脚长手长来着?撑伞这点小事自然是由他来,她在抢什么?也不想想她不过是一丁点儿大,想要拿伞撑在他头上也不怕手酸。
“哦。”她拉了拉胡帽,几乎要盖住眼。
君还四敛眼瞅着她。“是不是真的很冷?”这么点小雪,就像是一阵雨罢了,真有那么冷吗?
“还好。”她几乎小碎步地跟在他身边。
“倘若真的很冷,定要告诉我。”他是笃定这一回她定会得到丝造局的青睐,所以才会硬拉着她到丝造局看榜子;不过若是因为他的一意孤行,害她因此染上风寒,他可是会自责的。
绿绣眨了眨眼,不解地蹲着他。“老板……”为何突然对她这么好?这种感觉像作梦一般,教她觉得不真实。
这几天他都会跑到她房里陪她刺绣,不是帮着她绣,要不便是帮她穿绣线;再不然就是静静地坐在她身旁,瞧得她一身冷汗,寒颤打个不停。
老板到底是怎么了?难道他真的那么想学会她的绣工吗?
直说明,只要老板直说,她没道理不教他。
“怎么了?”
“没。”与他四目交接,她忙敛下眼,掩去有些失序的心跳。“我是在想,这丝造大会若是上榜者,是不是会亲自把披风给发还回来?”
倘若老板老是这样盯着她看的话,她总有一天会因心跳失序而亡。
“不,若是上榜者,披风不还,不过丝造局的小令爷会设筵招待咱们,再谈妥明年要送进宫里的织造布匹。”见她低着头,君还四倒也不以为意,自顾自的说着,随即又勾起笑。“我有预感,这一回肯定是咱们拿到首赏,你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