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大娘岂受得了石泫纭这般无礼的嘲讽,一转身,她轻移莲步离开厢房,下楼招呼客人去了。
“有什么事是不能让大姐知道的?”李诵靠到他身旁问。
这天底下,他不敢说自己最懂得石泫纭的心思,但也算是他的知心好友了,知道他行事的风格。
“让那只母老虎知道的话,依她捺不住性子的脾气,怕是会冲去揪住柄公那个老贼,然后毁了咱们的计画,况且她的年岁大了,我也不想让她冒险,免得无忧没了娘。”石泫纭呷了一口酒又道:“我算过整个天下的运数了,但这里头有一大半的事情,我是不能告诉你的。”
“那岂不是白搭?”李诵没好气地啐了他一口。“你也以为我天天都闲得很吗?”
斌为太子,他一天要做的事多到没有时间睡觉,其中八成是忙着逃过暗杀。
“倒也不尽如此,能说的我自然会说。”石泫纭噙着淡淡的笑,一双浅褐色的眸子里有着一抹妖诡的气息。
由于大唐兴佛,遂他自小便依着双亲的要求研习经文。然而习完经文后,他却在石府书库里头翻出一本自西域传进的星术抄本,他花了十年的时间,才懂得其中奥妙,才懂得所谓星则是象征着每一个人的天命,配合日月以及周遭的星辰便可以算出人的命运。
如今,他正是以此解李诵的疑惑。
他方才在矮几上涂涂抹抹的便是昨儿个观星的结果,他得一边画,一边将结论给解释出来。
倘若不是与李诵的交情不错,倘若不是国公荒唐左右朝纲,他也不愿献上此法;毕竟为了习得此法,让他在幼年时倍受伤害。
“那到底有什么是可以说的?”李诵挑眉等待着。
“一好一坏,不过我只讲好的。”这是他的原则。
“既然是好消息,那我可得仔细听。”李诵正襟危坐,定睛睇着他,想要自他口中听到最利于自己的消息。
“据星象的位置看来,国公大运已停,由盛转衰,属于他的那颗星正闪烁着忽明忽暗的光芒,配以大红凶星的接近,表示他的气数已尽,这几日正是你动手的好时机。”石泫纭娓娓道来,不疾不徐,一派悠然。
这是他观星所知的好消息,另一个不祥的预兆得在多年后才会发生,现下他不想告知他这件事。
“哦?”李诵挑高眉。“这可真是一大喜讯,如此一来,我就不用日日夜夜要贴身侍卫在我寝宫里翻出一些不入流的符咒了。”
仿若是千年不变的道理,被挑选为东宫太子的人,在就任太子之前所学会的第一件事,并非是与自个儿的智囊团商量国策和保住太子的位置,而是得先学会保住自己的性命,还有防止他人的恶言中伤。
而这恶意的中伤历代以来最常见的不外乎为暗杀与下符咒,要不然便是敌对者将诅咒物放进他寝宫中,以待他日可以以此为罪,逼迫他让出太子之位。
他上头的两个哥哥都是如此,遂他才能得到太子之位;而他较幸运的是,身边有个星术大师石泫纭可以或多或少替他挡去一些灾厄。不过这并非是长久之计,纯粹只是抵御罢了,治标却不治本。
现在开始,该是他反击的时候了。
“那你现下打算怎么做?”整个气势的转变他都告知他了,其余的他得靠自己努力,他可是一点都帮不上忙的。
“还是得靠你的帮助。”李诵说得理所当然。
“我?”石泫纭苦笑着。“我不过是一介文生,手无缚鸡之力,亦无官职在身,你要我如何帮你?你还是去请教自个儿的东宫师傅吧,我相信他可以给你的建议会多过于我,自然帮助也会比较大。”
“不,这件事非你不行。”李诵可是一点都不准他拒绝。“你也知道我手下那群智囊团皆是有官职在身,而且至少都有正三品以上,他们在宫中太过于显眼了,要他们去帮我办事一点都不恰当;反观你,虽有个兄长在朝为官,但你本人可是无官职在身,让你去不啻为最好的选择。”
他说得理所当然,压根儿都不准石泫纭反驳,摆明了吃定他。
吃定他又如何?他可是太子哩,有什么是他不能做的?
“你是摆明了阴我?”石泫纭仍是谈笑自若,然而遣词用字间却显露出他的不悦。“你明知道我不爱管这回事,我既无官职在身,为你占星观象已算是破例,而今你却食髓知味了不成?”
“放肆!本殿下对你客气,把你当成先生看待,你倒是忘记本殿下的身分了,是不?”
李诵突地轻斥一声,惊动了守在厢房外的贴身侍卫;只见他用眼神一示意,门外的贴身侍卫立刻又退回原位。
“不过,这是你欠本殿下的,因为你三年前拒绝了本殿下的邀请,不愿成为本殿下的幕僚;遂现下你绝不能违抗本殿下,就算本殿下真要阴你,你也得笑笑地给本殿下接受!”
第二章
石泫纭睇着李诵,简直是哭笑不得。
所谓伴君如伴虎。君王若是欣喜便罢,倘若不悦的话,怕他会落得尸首不全的下场。就是明白这个道理,他才会不愿求得一官半职,宁可待在石府当个吃闲饭的米虫。
唉!他就知道事情不可能那么简单,如今也只好认了。
“殿下,那现在你决定怎么做呢?”叹了口气,石泫纭仍是笑道。
李诵满足地笑着,又倚近他一些,几近耳语地道:“我听闻国公最近在寻找一样法宝。”
“法宝?”石泫纭微挑眉,不甚在意地问。
“我听说是一面古镜,一面可以指引未来成道的邪镜。”听闻这面古镜,连他都想一探究竟,想知道国公亟欲得到的古镜,是否真拥有如此神奇的功效。
“那不过是无稽之谈罢了。”听他这么一说,石泫纭益发嗤之以鼻。“虽说我看过的宝物可能不如殿下多,但我记得即使是西域来的观月石、浴日镜都无法看见过去未来,一面古镜怎么可能有此神力?依我的浅见,那不过是国公荒谬的错认罢了。”
他与国公虽非对立,但却对国公的所作所为不屑至极。
柄公是在十几年前让皇上带回京城的流浪术土!人人皆说他是用古怪的法术迷惑了皇上;依他所见,不过是皇上无能罢了,才会让懂得察言观色的国公牵着鼻子走,还以为他真拥有神力,可以看透过去未来,让国运益发兴隆。
这根本是本末倒置,倘若皇上一日不觉醒,永远不会发觉自个儿有多么愚蠢,甚至为了国公的一句话而抛弃一对双生公主!
原本他是可以不理会国公到底要在大唐掀起怎样的混乱,也不在乎大唐的国运可以持续多久,但是十多年前,国公突然献上一名女子成为皇上宠妃。而后她产下一子,如今那孩子也已经十多岁了;想来国公是有心想拱这个孩子为太子人选,遂自几年前便开始对太子们下手,挑拨皇上与太子间的感情。
如此周而复始,太子立了又废、废了又另立他人,转眼间不知道已立过几位太子、又废过几位太子;而今入主东宫的正是堪称他好友的齐王李诵,逼得他也一并被拖累了。唉!早知道他就不该结交他这等显贵之辈,逼得自己进退两难。
他对国家兴亡没有兴趣,对荣华富贵更是不屑一顾,观象占星不过是打发时间的雅兴罢了,想不到现下却变成被拖累的原因。
“听说那面古镜是盘古开天时所打进的十二面古镜中的一面,名为风镜,不但可以观过去未来,更可以指点迷津。”倘若这是真实之说,也莫怪国公会想将此物占为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