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了,笑出来。
听见笑声,郑宇宙心酸。他是大帅哥,因为爱情,沦为大丑角。
“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还这样玩我,好委屈。
“真的啊?”她还装傻哩。
“不然是爱假的噢?”他吼。“我这么厚脸皮,一直跟你跑东跑西,还追到教授家里去,还当佣人煮饭给你们吃,我郑宇宙几时对女人这么好?你知道吗?我是真的很用力追你,我想让你幸福——”
“你的幸福是?”
“给你一个温暖的家啊。”答得真流畅。
她又静了几秒,说:“喂,我的家又没有不温暖,我也没有不幸福啊?”
郑宇宙呆住,整个虚掉,他又深吸口气,乱发飙:“噢,跟老男人谈恋爱很幸福是不是?好,我没立场批评你的感情,但是他年龄比你大那么多,将来万一比你早死,到时候谁照顾你,这样很幸福?你就那么爱他?!”
“这个嘛……”她清了清喉咙。“首先,教授跟我讲日语,是在训练我的日本话,因为我要去日本参加树医考试。还有,我们不是情人关系,硬要套关系,可以说比较像父女关系。另外,本来我是想在吃完饭后,请你送我回家,不过你自己先跑掉了。”
“……”他听着,没回话,因为脑子乱烘烘。她在说什么啊?
她又说:“你说要给我幸福,但是我在想……有没有可能,欠幸福的是你?”
像被闪电击中,他很惊,哑口无言。
“喔噢!”她难得调皮地,怪叫起来:“被我猜对了是不是?郑宇宙,你是不是很欠幸福?!想要温暖的家的人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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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树静静守在屋前,听教授家的门铃在尖叫。
必娜妹跑出来开门。
郑宇宙站在屋外,看着她黑亮的眼睛。她像午夜暗河,导引船只的塔灯。这女人,感动他的灵魂——
你说要给我幸福,但是我在想……有没有可能,欠幸福的是你?
被看穿了,那滋味不大好受。但是茫茫人海,能被某个人了解,理解得比自己的理解还深,又是多难得的遭遇。她触到他的灵魂,而不是表相,这是不是就是人们在羡慕的、寻觅的那种爱情?找到灵魂伴侣,就是这种感动吗?
“要不要进来?”她微笑,将门更推开些。“饭还有剩,汤也有留一点给你。”
他走上前,抱住她,紧紧地,像个无助又迷惘的孩子,好需要她。当搂住这个女人时,心中有锚,坠下来了,沉甸甸,痛苦的锚,终于荡下来,被温暖的情感镇住。他好幸福,埋在她颈弯处,贴着她暖暖皮肤。
是的,原来欠幸福的人,是他,不是她。
他渴望温暖的家,消灭如影随形的孤独感。做奇迹课程时,刻意遗忘的回忆涌回脑海。想起十岁时,在酷热夏天,他离家出走,只为找回妈妈。走到身体又脏又臭,皮肤嘴唇都被太阳烤痛,找到妈妈时,妈妈对他说——
“你回家去。”
妈妈叫他回家跟爸爸住,却不跟他回家。
那时他很困惑,他们不是一家人吗?爸爸妈妈不是应该一起住在家里?
从那时开始分裂,他心里想妈妈,身体跟爸爸住。于是潜意识里,渴望完整的家。
现在,抱着关娜妹,郑宇宙有回家的感动。
他们喝光三瓶红酒,坐在院子里,背靠屋墙,谈天说地,欣赏浴在月色中的花花草草,蟋蟀在唱歌,远处河畔,蛙鸣咽咽。院子角落,一株夜丁香,娉婷站着。淡黄花蕊,吐露芬芳。地上散置着片状的烛台,光在暗里跳舞。
“我告诉你,这个才是我心爱的……”老教授喝醉了,动作迟钝,但嗓门奇大,打开皮夹,拿照片逼郑宇宙看:“嘿!你看,怎么样?”
“你拿错照片了,这男的是你儿子吗?”照片里是个身材微胖的男子,笑容腼觍,也坐在这院子里。
“唔——”教授不爽了,脸凑近郑宇宙鼻前。“我没拿错,他叫白嘉明。”他对照片啵一下,按在胸口。“噢,嘉明……”
“啊?”郑宇宙糊涂了。
坐在教授右侧的关娜妹,朝宇宙说:“欸,他真的是教授的情人。”
“呃……”原来教授是同志!郑宇宙在国外住饼,同性恋没什么,可是这样看来,可恶,教授一直在整他。“教授你很故意,明明有爱人了,还说你是娜妹的男朋友?”
“我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好喜欢她啊?”教授呵呵笑,往右望。“娜妹啊,他不错,他真的爱死你了,我赞成你跟他交往!”
郑宇宙用力搂一下教授。“ILOVEYOU——”说得好!
必娜妹只是笑,啜着红酒没表示。
但是宇宙已经乐歪歪了,教授不是她男朋友,教授是同志,没有威胁性。太棒了,忽然非常喜欢教授。“我今天晚上太高兴了,把你那个什么嘉明叫出来,我要跟他喝酒——”
“不行,他在亚马逊丛林研究巴西坚果树。”
“噢?也是植物学家?酷!什么时候回来?远距离恋爱很辛苦喔?”
“真的是远距离,超级远……”教授目眶红了。
“别这样,不要又哭了。”关娜妹叹气。
“还是喝酒吧,干杯!”教授又开了一瓶红酒,咕噜噜畅饮。
郑宇宙同情教授,豪迈道:“远什么远?在那里工作也会放假吧?没钱坐飞机看你吗?”他爱心丰沛,重拍一下胸口。“包我身上,我出钱让他回来,还是出钱让你们讲国际电话?要不要打给他,我看你很想他呴?哪,手机借你,随便你们讲!”
“哇——”教授忽然大哭,吓到郑宇宙。
是怎样?太感动吗?郑宇宙向娜妹投去询问的眼神,没想到关娜妹回比个死翘翘的手势。死?!姓白的挂了?郑宇宙骇住,头皮麻,皮肤起疙瘩。干、有没有这么惨?!
“飞机手机都没用啦!”老教授抹泪道:“三十年前我们一起在亚马逊做研究,他被剧毒的游蛛螫到,当时医疗设备没那么先进,他撑不了多久就死了,还要我把他骨灰洒在亚马逊,害我连凭吊的地方都没有……”
呃,糟糕,好像讲错话了。郑宇宙充满罪恶感地傻在教授身边,不知该说什么。
必娜妹拍拍教授肩膀,安抚地说:“没关系,你十一月就要去看他了啊。”
“对!”莫教授精神一振,拉住必娜妹的左手。“我要去那里看他……我要到那里,然后……”莫教授糊涂了,红酒的后劲来了,醉意上涌,话越说越不清楚。“我要去……KTV。”
“KTV?”郑宇宙纳闷。
“教授想在亚马逊丛林KTV。”
“对!”教授另一只手握住宇宙的右手,眼色狂热。“他最爱听我唱歌,我要去那里唱歌给他听……我要唱那个苏的歌——你知道吗?苏啊?”他问郑宇宙。
“苏?”依教授的年纪,郑宇宙猜他要唱的是:“苏芮?”
教授摇头。
“是苏打绿。”娜妹笑道。
“苏打绿?!”宇宙惊呼。
“干么?不能唱苏打绿的歌喔。”教授瞪他。
“是……是可以啦,但……会不会太青春?”苏打绿!这个团跟五月天一样都是年轻人在迷的啊!
“不要看我这样,我老归老,但我有颗年轻的心。我练很久了,我很会唱苏打绿的小情歌——”教授握着他们的手,对月亮KTV。“这是一首简单的小情歌,唱着我们心头的白鸽。我想我很适合,当一个歌颂者……受不了看见你的背影来到……逃不了,最后谁也都苍老……得得得得……”竟还能用假音来得得得唱间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