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就这么说定,谢啦。”王叔打马虎眼。
“喂,你忘了?这是小马的故事,应该让他负责写。”夏泽野提醒他。
“小马躁郁症犯了,入院治疗啊。”
“两个礼拜还没好?”
王叔眼珠子一转,说:“那个……那个小马挤不出本崩溃了,你救他吧,你不接手,这戏开天窗,我跟他要赔电视台钱诶,哥哥,两千多万啊……”
夏泽野弹掉菸灰。“我没兴趣,你自己想办法。”
没辙了,王叔把心一横,掏出预备好的大红包,钱给他砸下去!“这是我给你的奖金。宽哥保证,收视破五还要拨一百万奖励大家,所以……”
“你找别人吧,偶像剧我写腻了。”
王叔急道:“我了,你写偶像剧写到快吐了,又不想乱写骗观众,但是你写的大家都喜欢啊!你麻木也好,厌倦也好,瓶颈都OK,等观众不喜欢,你再休息也不迟啊,斡么有钱不赚?而且……”
夏泽野看王叔那张嘴,哇啦啦喷出大段话,真厉害,讲话都不用先想,不管谄媚虚伪或撒谎,王叔都能讲得头头是道,理直气壮,大言不惭,面目真诚,必要时甚至泪光闪,做呕心沥血状,彷佛为戏剧圈做出多伟大贡献,为艺术牺牲奉献不计个人得失……
不知怎地,夏泽野看着看着失神了。时光倒退,日光黯下,如梦的场景,他彷佛又看见记忆中,那可爱的女生,很认真对他讲话,话语却断断续续不流畅,可是眼色急切,她越急越说不清……顿时,他的心肠柔软如绵了。
菁木啊,他的初恋,没想到十几年后他们可以……昨晚,真幸福得像梦,在菁木身旁,他睡得极好。他喜欢菁木,太喜欢了,爱她简单朴素,言语真诚。自踏入电视图,认识无数光鲜亮丽的人们,比美丽、比多金、比行头、比背景,个个聪明伶俐,辩才无碍。那真是金光闪闪的世界,收视率决定一切,他写过两档惨败的连续剧,那段日子看尽脸色,当时仍支持他的就是王叔。
有时,夏泽野觉得王叔真聪明,有本事将人才留在身边,这位大叔的缠功,更是一绝。瞧,他都胡思乱想大半天了,王叔的嘴还没闭上。
“其实要怪你,我本来找了三个编剧轮流写,但你太厉害,一下子让收视宁飙到三,宽哥爽死了才指定要你。昨天还说,要是我没办法说服你,就要让『宠物恋人』下档……”
“王庆彪——”
“呃,诶……”
“要是坚持不写,你打算怎么办?”
“求啊,求到你答应。”
“怎么求?”
“除了打电话求,飙车到你乌来的家求你,你如果关门,我会在你家外搭帐棚等你答应,大编剧,你不要逼我,我还有最下流那一招。”
夏泽野苦笑。
王叔说:“我那个绝招你是知道的吧?要到那个地步大家难看啊。”求不成,来阴的。
唉,夏泽野想,他还要带菁木回家,他没告诉菁木他是编剧夏明,也还没坦白他是她客户刘小鹭的前男友,如果王叔堵到家里来,麻烦大了。又假如王叔使出最贱那一招,大家难看了。跟菁木的恋情才开始,他不想节外生枝,更何况对菁木比过往任何一次爱情都认真,一丁点都不想冒险。只好……
“好,我写,你最下流的那一招可以省了。”
王叔高兴得从椅子跳起来。“就是就是,你也不希望我跑去你家跪,更不想看见我边跪边哭,让我这个长辈跪你良心会不安嘛,哈哈哈哈哈……”
下跪哭求,是王制作的绝招啊。为戏好,这疯子一路跪过不知有多少,大金主跪过大明星跪过,火烧眉头为了找人救火美术服装也跪过。欲跪之人不分贵贱,只要对戏有帮助皆可跪。可说是跪跪相连到天边,一跪天下无难事,个人尊严摆一边,腰杆柔软无人敌,其为艺术奉献牺牲之精神可歌可泣,闻者无不落泪。王叔见任务圆满达成,笑得满脸红光。
“先答应我几件事。”夏泽野说:“我会准时交本,所以不准打电话催本,有事用E-MAHL联络。”他不希望跟菁木约会时电话响不停。“还有,不准工作人员来找我,我也不出席任何活动。”今后他的家,只欢迎窦菁木。
“好好好,你要闭关写本?行,有重要的事,要是找不到你,我拜托刘小鹭转告,这样行了吧?”王叔自作聪明,以为他总要见女朋友的,谁知夏泽野脸色一沈地拒绝。
“不行!我跟小鹭已经——”夏泽野顿住话,想起答应小鹭的,硬把“分手”两字吞下。看王叔一脸困惑,夏泽野警告他:“你不准烦刘小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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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要在夏泽野那里,看昨天来不及欣赏的百大名片之一“穷山恶水”。
出门前,夏泽野换过新的枕套被套床单,换到一半,觉得自己傻,这些跟看片有何关系,况且,她也没说要留下来过夜啊!
那边,窦菁木赴约前,勤奋地护发敷脸修手脚指甲全身还去角质,搞到一半,自己笑出来了,这干么啊?这跟看片子有何关系啊?还全身去角质?她在想什么啊?他没说要留她过夜啊!笑归笑,她还是换上了最美的那套蕾丝内衣裤。
山上没什么好吃的,见面后,夏泽野先带菁木去西餐厅吃宵夜,烛光袅袅,气氛浪漫,不知为何,才半小时,他们就唏哩呼噜吃完走人。
深夜里,汽车在乌来蜿蜓的山路跑着,菁木望着黑墨墨的山林,车厢颠簸,心也在颠簸着。
“你姊姊现在在做什么?”夏泽野问。
“在化妆品公司做事。”
“唔……还不错吧?”
“还可以,她做得满开心的。”
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对话热络不起来,硬聊一阵就沈默了。
车外风声呼呼,引擎呜呜,菁木看他一眼,他英俊完美,完美到连方向盘上的手,手上粗犷的毫毛,配戴的黑色机械表,每件关于他的都性感,又想到昨晚那手对她做的事,深邃甜蜜的撩拨……菁木别过脸去,脸红心跳,不敢再望,去瞪窗外黑山,心里偷笑着。
山林夜色,稠黑如墨,只这里一盏车灯,映着他们。
菁木讶异地想着,过去的那个窦菁木,和现在坐这男人身边的窦菁木,是同个人吗?为什么过去心里恨着很多事,从不觉得活着好,但此刻心中会满着这么多幸福和满足,感谢和感激。
这是我吗?是我窦菁木吗?
小时候她恨过长的舌根,恨讲话不清楚,恨为什么别人都不会,偏偏她倒楣?后来又恨爸爸讨来的新妈妈,恨新妈妈对她坏,恨没健全的家,恨母亲早死。不快乐,恨世界,然后感情不顺利,又恨那有妇之夫的欺骗,恨狗屁爱情。
现在,过去恨的事,此刻她竟满满的感谢,只因那些恨事,间接的,令她此刻,得以坐在白马王子身边。
靶谢过长的舌根,感谢新妈妈糟蹋。别忘了夏泽野认识她,正是因为她被同学欺负,他撞见了出手相助。更要感谢前次恋爱失败,过程凄惨,但感谢它没开花结果,现在才能理直气壮地跟泽野约会恋爱,所以怎能不感谢这一切?喔,幸福得甚至要感谢起天地万物。
不知她想什么哪?想到一个人傻笑。
夏泽野偷偷注意着菁木,心里好奇着,同时又暗暗加快油门,恨不得马上回到家里。他口干舌燥,没办法聊天,都怪她穿了极女性的黑洋装,V字领,缀着黑蕾丝,微微隆起的雪胸……令夏泽野想起N年前看的电影“跳火山的人”。他觉得自己跳进火山坑,再不抱她,灭灭火,他要烧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