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哪,
阮夫人跟高夫人窝在房间的窗户前,偷望亭子里的阮罂跟高飞扬。
“你看,阮罂刺绣的样子多美啊!”
“哟,这丫头将来一定是好媳妇。”高夫人赞赏,等不及要将阮罂娶进高家。
可不是吗?
那坐在亭里的阮罂,如今出落得益发标致了。静静刺绣,神态矜持端壮、体现著“静专”两字。原本就出色的容貌,更显得清雅卓丽。在她身旁的高飞扬,时而扬眉,时而按住胸口,时而仰头叹,想必是震惊於阮罂的刺绣神技。两位夫人满意极了,阮罂跟飞扬,绝配啊!
“我就知道阮罂好,还上香问过祖宗,连他们都喜欢阮罂。”高夫人心花怒放,阮夫人得意洋洋。
“不是我爱夸自己的女儿,”她拿出阮罂的作品,荷包、香包、钱囊等等,秀给高夫人看。“瞧,针脚均匀,填色准确,其精细就算称她是本城女红状元也不为过啊。”
“是啊是啊,妹子真会教女儿啊。”
“哈哈哈,咱看也看够了,走,喝茶去吧。”两位夫人笑咪咪地离开了。
亭里,看她们走远了,阮罂立刻扔了绣布。“走,出门了。”她急著去找师父。
斑飞扬捡起绣布检视,批评道:“这个针脚收太紧。你要多练习,不然早晚会穿帮。”
“那个你做好了吗?”
“喔。”高飞扬从袖内抽出一块锦帕,上头绣著鸳鸯戏水。“拿去。”
阮罂收下,这样,明儿个娘要是问起,她就能交差了。
原来,方才两位夫人赞美的,那针脚均匀,填色准确,其精细就算称是本城女红状元也不为过的,是出自高飞扬的一双巧手哪!假以时日,两位夫人要是知道真相,不知还会不会笑得那么开心得意哩!
斑飞扬常来找阮罂出去,他是阮罂上山找师父的挡箭牌;而阮罂则是高飞扬出去跟王壮虎约会的障眼法。两家伙可说是互相利用,天衣无缝,各得其利。
每次出门,高飞扬跟王壮虎碰头了,阮罂就去山里找师父。到黄昏,高飞扬送阮罂回家,就这么著,大人欢喜放心,孩子们高兴如意。
看吧,为了得到喜欢的,费心思,拐大弯,去达到目的。为达目的,阮罂这厢对师父可说是永远笑盈盈地,毕竟师父是她通往梦想国土的唯一路径,师父教她好多事哩!
今儿个,到了教阮罂赚钱的时候了。司徒剑沧告诉她,先有本钱,才能开始赚钱。只要阮罂有五百文钱,就有办法教她在五年内将五百文变成五万银,有了五万银,去西域的花费就够了。
阮罂没有五百文钱,若跟母亲要,她会起疑。
阮罂思量道:“我一个月零用只有五文钱,那要多久才有五百文钱?”悲哀啊,虽然是阮家千金,但是娘认定节俭是美德,只给阮罂少少的零用。
“八年又三个多月。”司徒剑沧答道,他在宣纸上,描著新设计的兵器图腾。
阮罂替他磨墨。“我现在十五岁,那等我有五百文钱是几岁?”
“二十三岁又数个月。”
阮罂眨眨眼,了解。“我二十三岁有五百文钱做本,再加上五年赚钱的时间,才会有五万银,那时我几岁?”
“你没脑子吗?自己算。”司徒剑沧冷冷道。
看吧,真讨厌,这就骂人。师父就这样,很刻薄,可,她还是笑咪咪地,不生气,不生气,师父是她通往梦想国土的唯一路径!每次师父惹恼她,阮罂就将这句话默念一遍。
她伸出指头算了算。“是……二十八?”
“是。”
“二十八岁才能去?”
“能让你二十八岁去西域已经很快了。”说得很骄傲哩。
“我知道更快的办法。”阮罂伸出手。“借我五百文钱。”
“为什么要借你?”
“徒儿有困难,基於师徒之情,师父该帮,这才是好师父。”这跟师父学的,师父很会分析道理,她也学会分析道理。不管有什么要求,都要讲得很有道理,才能说服别人认同你的道理,就算是个歪理,也要讲得睑不红气不喘,很像回事,唬得别人一愣一愣地,顺著你的理走,误以为歪理是真理。以前阮罂很冲动,现在,她跟师父相处久了,开始会花心思去说服别人了。
简单来说,阮罂变了,变得狡猾。这是好事,将来去西域她要是碰上问题,会冷静聪明地解决,而不是莽撞冲动地把事搞砸。她最大的毛病就是冲动,这一两年来司徒剑沧硬是改掉她这个毛病。
听完徒儿的妙论,司徒剑沧点点头。
“讲得好。”
“答应借我了?”
“我问你,做徒弟的该不该听师父的话?”他头也没抬,手也没停,还画著繁复的图样。
一该。”师父有两个脑子是不?阮罂常这么怀疑,他老是边应付她、边画这么复杂的东西。
“师父要你别去西域,行不行?”
“不行。”
“那么你有没有听师父的话?”
“没有。”
“你不听师父的话,就不是好徒儿。你不是好徒儿,为什么我要当好师父?”
“……”阮罂看著师父,答不上。
“还有问题吗?”
“……”
“没有了?”
“……”她无力反驳。
“好,既然情势如此,你就接受二十八岁才去西域的命运。”
命运之神,何等残酷?教阮罂无力抵抗,只得低头。
司徒剑沧气定神闲地继续绘著图,阮罂焦头烂额地,努力想对策,怎么让师父肯借钱?
“你喜不喜欢布?”
“怎么?”
“我家开布行,我拿布跟你换钱。”
可造之材,说服不成,来谈交易了。司徒剑沧微笑,这丫头越来越聪明,是他教出来的。呵,很有成就感。
他搁下笔,转头,笑问:“师父要布干么?”
“布可以做衣服,我家的布,品质保证,全京城的人,一半以上都来我家买布。师父可以有很多新衣穿,多棒啊。”
看他啜了口香茗,像在考虑了,阮罂更卖力地说:“我们阮家布行是织染署公认所有布行中,颜色染最好,供色最齐全的。红有银红、水红、猩红、绛红、绛紫。黄也细分了鹅黄、菊黄、杏黄、金黄、土黄、茶褐等六。”
“唔。”司徒剑沧颇为肯定地点点头。
大受鼓舞,阮罂更起劲道:“不只红黄两色,连青和蓝色也细分有蛋青、天青、翠蓝、宝蓝、赤青、藏青。绿有葫绿、豆绿、叶绿、果绿、墨绿……”
“阮罂——”司徒剑沧打断她的话,问:“师父穿过别的颜色的衣服吗?”
阮罂怔住。“没有。”师父只穿白的。
“这就对了。”简单几句就毁了她的“色”诱计。
“可是,我们也有漂染的白色,你还是可以拿去做衣服,添些新衣啊。”
“师父的衣服是不是都同个样式?”
“是。”
“可见得,你师父不热衷买衣服,对我来说,衣服五件就够了,为什么要花五百文去换我不需要的?再说,拿了布,还得花钱找人裁衣服,加起来就不只五百文,对不需要的,要一而再再而三花费,是不是很蠢呢?”
他笑咪咪、笑咪咪,笑得阮罂气呼呼、气呼呼。
“是不是啊?阮罂?你说是不是啊?”慢吞吞重复问,非要她承认失败。
“是啊……”马的咧咧哩!阮罂瞪师父,就像瞪个棘手的麻烦人物。终於明白,爷爷为什么常骂粗话,有时,碰上很挫折的事,唯有骂粗话能发泄。
司徒剑沧朝窗外望一眼。“唉,再说下去,天都黑了。别浪费时间,去练剑。”
“等一下。”
“嗯?”
“师父,你吃的东西简单,用的东西很少换,平时没娱乐活动,没朋友所以也不常出游,你几乎不花钱,师父,你根本什么都不需要啊。”对个极低的人,怎么谈交易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