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雅雯交卷后,走出教室。她见古骏逸闲适地俯靠在栏杆前,高个儿的他,古铜色皮肤,背宽体健,长手长脚,沐浴在光中,煞是好看。
萧雅雯脸上洋溢着爱慕之情,她走近,刻意放软嗓音问:“古骏逸,户籍怎么拼?我好象写错了。”
“domocile。”
“哇,发音真标准,你讲英文好好听。”萧雅雯拨了拨长发,偏着头,对他笑。
迸骏逸没看她,眼睛追逐楼下那矮小的身影,敏希又接球了,没接住,被同队嘘。
萧雅雯移步,靠得更近,羞怯地又问:“那你知道恋人怎么拼吗?”她意有所指。
“这么简单妳不会?”他侧首,瞄她一眼,看穿她的心思。
“我……我一时忘记嘛……”萧雅雯很窘,尴尬地笑。
迸骏逸笑了,没答她。他转头,看敏希跳起来杀球,他心紧。得分了!敏希和队友高声欢呼,他也高兴。忽地他的手臂被搂住,他转头见萧雅雯笑瞇瞇地。
“古骏逸,你话好少喔,可是我觉得我还满了解你的喔,你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对不对?八月生的,是狮子座,对吧?”这是她特地去调查的。“我是双鱼座,其实我们的星座满合的。”
“喔,这样啊。”古骏逸觉得她很烦,但还是礼貌地保持微笑。反正是不关心的对象,懒得废话,只好用微笑来敷衍。
就在这时,他听见惊呼声,低头看敏希截住杀球,她重心不稳,摔在地上。比赛暂停,同学奔来搀她,往保健室去。
萧雅雯巴住他,卯起来跟他聊:“你知道星座书怎么说双鱼座吗?”
“对不起,我对星座没兴趣。”
迸骏逸走开,他下楼往保健室走去。
来到保健室门边,古骏逸看见敏希坐在椅上呼痛--
“喂,那是双氧水,不要用那个啦,那个很痛!”敏希见同学找出双氧水,哇哇大叫。
女同学解释:“伤口要消毒啊。”
迸骏逸走进来,敏希看见他,喜形于色。“古骏逸!”
迸骏逸跟她的同学说:“我来好了。”
“好,就交给你吧!”女同学朝敏希暧昧地笑了笑,识相地走了。
敏希警告:“喂,我不要用双氧水喔。”
不理她的抗议,古骏逸在棉花棒上蘸双氧水。“妳球打得很烂。”
“你看见了?你不用上课吗?”
“把裤管卷起来。”古骏逸在椅子前蹲下。
“不要,用红药水啦,双氧水很刺激!”敏希吓得伸手挡。
“不行,要消毒,快点。”
“可是……这真的很痛……用别的,随便搽药膏就行,好不好?好不好?”敏希啰啰嗦嗦。
迸骏逸直接动手,卷起裤管,朝伤口搽。
“好了、好了……可以了啦……”敏希揪住他手臂大叫。
“还没好。”他笑了。不管她痛得涕泪狂飙,他就是慢慢地、很仔细地将伤口彻底消毒。“奇怪,怎么一直流血?”他撇下棉花棒,拿卫生纸,用力按住伤口,敏希痛得扭来扭去,古骏逸只好按住她肩膀。
“别动,血止不住。”
好半晌,终于止血,他才抹上药膏。
“痛死啊,我流汗了。”敏希软倒在椅子上。
“谁叫妳要跌倒。”他低笑。
“古骏逸。”敏希左手揽住他脖子,瞅着他问:“你是不是看我跌倒了,所以跑来关心我?”天啊,好感动喔。
“妳干脆抱住我好了,当这是家里,没人会看见。”古骏逸帮伤口裹上纱布。
听他这么一说,敏希慌得缩手,被老师看见就惨了。
“好了。”古骏逸把裤管拉好,收拾药箱。“伤口不能碰水,知道吧?”
“可是还是觉得好痛。”敏希两手撑在椅边。
“我背妳回教室。”古骏逸拉她起来。
敏希反而拉他坐下,抱怨说:“反正老师不在,我们坐一会儿,你最近一放学就去打工,我很无聊。”
迸骏逸在她身边的椅子坐下了,他望向窗外,外头日光暖着梧桐树,蜻蜓点点飞舞,敏希勾住他右臂,在他耳边喋喋不休说。
“前天我回家,在土地公庙看见松鼠,好可惜,你不在。牠爬到土地公身上,在土地公头上啃花生欸,我笑死了……”敏希越靠越近,几乎整个人靠在他肩膀。
“我妈拿了一件衣服要给你,昨天她喝醉,吐得乱七八糟。真可恶,臭死了,她吐在我身上,还抱着我哭,厚,怎么那么幼稚!你在就好了,我一个人拖她去厕所,她真重,我累死了……古骏逸,为什么酒那么臭,还有人要喝?喝醉又会吐,脏兮兮,到底有什么好?古骏逸,你喝过酒吗?古骏逸,你家里有酒吗?古骏逸,改天我们来喝看看,你觉得怎么样?”
迸骏逸抬手看表。“真厉害,我一句都没说,妳竟然可以说这么久。”
敏希打他。“是你话太少,不然都让你说,你说啊!”
他笑了,指着窗边。“妳看,蜻蜓在交配。”
“嗄?”敏希睁大眼睛,窗台有两只红蜻蜒舞着翅膀,尾巴触在一起。“天啊!”敏希哧地笑出来,古骏逸起身走过去。
“你干么?”敏希拉住他。
“抓起来。”
“不要啦。”敏希拽他回来。“你别抓,你不觉得它们很快乐吗?”
“我想看蜻蜒怎么交配。”推开她,他悄声走近。
“你很过分欸!”敏希冲过去赶走蜻蜒,扯动了伤口,痛得她抱膝嚷痛。“啊!好痛喔……”
他敲她头,骂了句:“活该。”
蜻蜒飞走,相伴着,不知道飞哪儿去。
当梧桐叶黄了时,古骏逸毕业了。
他决定先当兵,再考大学。萧雅雯的父亲萧永兴也是这么建议他。
萧永兴是成功的商业巨擘,古骏逸在他身边学到很多专业知识。萧永兴赏识古骏逸,觉得这小子个性沉稳,很能吃苦,常买财经方面的书给古骏逸看,希望他服役后,能到自己的公司上班。
毕业前夕,萧永兴跟古骏逸说:“如果你不想当兵,伯父可以帮你。”
“谢谢伯父,我想服役。”古骏逸不想滥用特权。
出发那天,早上七点,台北车站候车处,每一个役男身后都跟着家人,他们神情忧郁,依依不舍,大家心情差,里头有个人哭得很大声。那个人身边,站着个很高的男孩,他表情尴尬,戴着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
童敏希边哭边说:“你要写信给我,我会去看你,有什么需要跟我说,我买了电话卡给你,你要打电话给我……”
“妳回去好了,不要哭了。”古骏逸神情有些不耐。
“不要。”敏希紧紧挽着他的手。
上官长来点名,役男过去集合,家属退到后面,一片哀凄,那惨状犹如生离死别,当然,哭最大声的还是童敏希。
她踮着脚,望着蹲在前头的古骏逸,看着他背影哭。
火车进站,新兵陆续上车。火车开动,敏希拔腿就追。
“古骏逸、古骏逸,写信给我!”她高声呼嚷。
迸骏逸探出车窗,看敏希追着火车跑,他微笑,朝她挥手,觉得心头酸酸的。
唉,敏希真爱哭,也不怕丢脸。古骏逸笑着坐回位子,打开敏希帮他准备的餐盒,他愣住,急急盖上。
但来不及了,坐他身边的人看见了,噗地笑出来,亏他一句:“喂,你马子真贤慧。”
嗟,古骏逸别过脸去,手撑着下巴,瞪着窗外风景,神情懊恼。
真是,敏希干么把西红柿炒蛋排成心形?丢脸、丢脸死了!骂归骂,当身旁的人睡了,古骏逸打开膝上餐盒。
火车正驶过田野,阳光灿亮了车厢,光影在便当上闪着,菜色丰盛,造型可爱,古骏逸一口口吃掉敏希的心,他没发觉自己边吃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