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冷暗暗觉得可笑。
他已富可敌国,这领土、人民,甚至这一桌一木一草一树,全都是他的财产,他还会在乎这么一场微不足道的赌局输赢?
他反而同情起这些人来。也难为他们肯进内场与他同桌对赌,大概是被上头逼的吧?其它人全在外场玩得痛快。
他一一扫过眼前满是惧意与讨好的脸,转念一想,他们实在没胆,搞不好,谁赢他他还打赏哩!真是——
“呀!怎么这里也开了一桌『天九』啊?”忽然一声清脆悦耳的活泼音调插了进来。
张冷抬眼一看,是个着青衣的少年人,虽然嘴上蓄了一撇胡子,整张脸仍充满稚气。
一旁人皆为这冒失闯进的少年人捏把冷汗。同桌之人都恨不得逃之夭夭,他竟敢闯了进来,还兴冲冲地绕着赌桌打转。
如玉穿上了男装,玩遍外场每一桌,输输赢赢下来还多了五十两银子,手气好得没话说。
她见到这里还有一桌“天九”,而且桌上堆满银两,两只眼盯得直发亮,口水就差没流下来了。她搓着手打量一番后,就想下场去厮杀一番。
赌迷心窍的她,完全没有看到欢沁正猛向她眨眼,暗示她出去。
如玉边砸出银子,边对庄家喝道:“来!傍咱一副好牌——”
庄家正要喝斥这个无礼的小毛头,却见张冷抬眉示意他发牌。
庄家牌刚发落——
如玉立刻拍桌一喝:“对子——”今天真走狗屎运。
庄家身子一颤,眼见霸主的银子被刮了过去,脸色登时泛青起来。这没长眼的小子,难道不认得霸主吗?
如玉神气地再砸下三十两银子。“庄家,再给咱发一副好牌,赢了我赏你银子。”
庄家此时已说不出话来,更加小心地一一发牌。
人人屏息翻开自己的牌底,尚未翻完,就听得如玉狂笑大叫:“哇!豹子一对,通杀!!”
庄家手上的牌吓得尽数跌落。同桌人也个个屏气凝神,等待暴风雨降临。
张冷一言不发,冷冷瞅着这频频赢钱的少年,忽然对他有了兴趣。“你叫什么名字?”他问。示意庄家再发牌。
如玉大抵也知桌前男子定是身分极高之人,瞧欢沁频频对她使眼色,于是她也不敢造次,恭敬一句。“我姓赵,赵鲁。”
张冷锐利的眼神盯住她,微微笑道:“手气这么顺——”
“承让!”
“不如咱俩对玩听骰子赌大如何?”
此话一出,室内变得一片沈静。
“大的?多大?”如玉喜得心痒难搔,语气里隐含一丝颤抖。
“就赌你手上三百两全数,”张冷不疾不徐说道。“外加三万两;赢了,你可以带走,输了,也不过只输这三百两。”
三万两?多诱惑人!只要赢这一把,她今生啥事也不必做了,日日逍遥快活。三万两——如玉眼睛都红了。
她望着眼前谜一般的男人。还不知道他姓甚名啥,可是,瞧瞧他的派头、他的银两——
“好!我跟你赌。”如玉蓦然爆出此句。
张冷大手一挥,其余人领命告退,只余庄家以及欢沁。她直替如玉操心,但不可否认,这笔数目实在太诱人了!
庄家摇起骰瓶。
张冷面无表情重又懒懒躺回椅内。
如玉再佯装冷静,也藏不住额上一滴滴渗出的冷汗。毕竟三百两对她而言可是身家性命,对“他”可能真就只是皮毛罢了。
她全神贾注的听骰瓶里滚动的声音,丝毫不敢大意。
骰子终于停了。
是九。她听得出。
只听张冷说:“五点!”
“不,九点!”她道。
欢沁紧捏着椅把,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庄家轻轻开了骰瓶。
九点!
“哗——”如玉双手一举,咧嘴狂笑狂跳。白花花三万两纹银!她血液直冲脑门,感到浑身一股燥热,浑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欢沁直想开口警告如玉收敛点。然而,她看看霸主,他似乎并没半点输钱的酝意。
他竟冲着如玉笑了。那发亮的眼睛,就似发现了什么新玩意般。
很久没见人在他跟前这样放肆笑闹,今夜,终于有了那么点乐趣。
张冷下令要庄家开银票给如玉。
然后他意犹未尽地唤她。“赵鲁——”
如玉茫然恍憾地盯着手中银票,半天才回过神来。“嘎?”
“你有没有兴趣再听一把?”
“不——”她懂什么叫见好就收。“谢啦!我要回去睡了。”她笑嘻嘻地踱向门口。
却听背后那人开价了。“一千万银子。”
如玉膛目结舌地回头。“我没听错吧?”
“一千万。”张冷坚定的口吻不容置疑。
如玉心狂跳着,内心的恶魔在她身边叫嚷:赌啦!赌啦!怕啥!他根本不会听牌嘛。
“但我没有一千万下注。”如玉小心试探。
“不打紧。你有多少就下多少。”
“好!”她又再坐下。“我赌!”她将全部的钱押上。
庄家再次摇起骰瓶,一边纳闷地想,霸主今夜可是吃错药了?这种赔钱的注也下?
骰子停了。
“六!”如玉迫不及待地喊。
张冷并未受她影响,沉着冷静地吐出两个字。“三点。”
炳——这个白痴,明明是六点。如玉忍不住先笑了。一千万、一千万在她眼前飞舞起来。
当骰瓶打开的瞬间,如玉恨不得掐死自己。
三点。血淋淋、活生生的事实就呈现在眼前。
如玉全忘了自己身着男装,眼泪飞迸出来。才一下子,她那些会飞舞的白花花的银两,赌得一子不剩。
她真该立刻回房痛哭。
“我不甘心!”如玉倔强地道。
这个笨蛋!欢沁不禁摇头叹气,如玉的老毛病又犯了。
张冷扔下一句。“那好,我再和你玩一局。”
“我没赌本。”如玉干脆道。
“简单,就赌你的命。”他的口气平淡得像在闲话家常。
如玉呆住了。她没听错吧?尽避有点害怕,她那倔脾气却不容许她打退堂鼓。她要翻本。
如玉想,自己不过烂命一条,随他。但,这次她绝不会再输,刚才只是他侥幸赢了一次。
“仍是一千万?”
“一千万。”
庄家不懂霸主在想什么。买下这少年的命能干么?如今他要谁的命得不到?
骰瓶再次摇晃。
在这刺激的致命时刻,欢沁光是冷眼旁观便已冷汗直流,更别提如玉那发白的脸、睁大的眼、微颤的唇。
骰子停了。
如玉直觉心脏要爆出来了。她狠狠盯住那骰盖,血液沸腾——
“一点。”她笃定道。
张冷挥手一句。“七点。”
骰瓶开了。
竟然是七点!
如玉惊得双腿发软,一跤跌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地睇着高高在上的张冷。
他缓缓开口。“我赢了,从现在开始,妳是我的妾!”
“我是男人——”如玉辩道。
“男人?”他扬眉凝眼冷冷的目光扫在她身上,一字字清晰有力地道:“没有喉节、无男人汗味、手指太细白、声调过女敕,虽有胡胡,但唇色红滟。我赌妳是个女人!”
一句句指证劈得如玉无话可说。天!这男人是谁?如此厉害又如此细心,他早就知道她是女儿身了,诱她一步步踏入他设下的陷阱,她不但输掉了一切还赔上自己。
这挂着一丝冷笑的男人究竟是谁?!
第二章
如玉和欢沁一同被留置在赌场楼上的厢房里。
张冷并未说明如何处置她俩,只是在得知如玉亦是“千里香”的人后,就命人将欢沁及如玉带至此地。
织锦红绸被、黄罗帐纱幕、精致的圆形龙虎床,还有那镶嵌宝玉的桌、椅。连杯盘都是白玉制成,亮晃晃地眩人。“千里香”再豪华也不及这小厢房来得气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