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沂彤喉咙哽咽、眼眶泛红,她拒绝地摇头,“爸,你不会输的。”
“输了……就是输了。”他睁开眼,眼神空洞地喃喃自语,“梦坍塌得还真快啊,想我舒峥纵横商场,百战百胜,到最后竟输得一塌胡涂。”
闻言,舒沂彤捂住嘴,骤然起身奔出病房。
倚着走廊墙壁,她努力压抑奔腾泪水。她不能哭,如果连她都倒了,还有谁能支撑起这个家?
“沂彤。”
熟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舒沂彤抬起头,韩宙宇俊雅身影映入她眼眸。
“我听说舒伯父住院了。”他轻描淡写地说明来意,“如果不方便,我就不进去打扰了。”他留下花束,作势离去。
“等一下。”她起身喊住他,话到嘴边,称谓忽然一转,“宙宇。”
天呐,她痛恨自己如此虚伪,但她没有条件得罪韩宙宇。
“有事吗?”他疏离的眼神令她害怕。
“听说你们决定支持赛希尔获得RoundWorld百货的经营权?”舒沂彤问得直接。
“是。”他淡淡地解释,“这是我父亲的决定。”
“为什么?”RoundWorld百货的第二大股东就是韩氏,如果连他们都倒戈的话……
“事实上,我父亲打算将RoundWorld百货卖给所罗门集团。”他望着舒沂彤不解的脸,“就在你卖掉股份之后。你一定会卖的,因为立闳建设需要钱。”
“别这么做。”她心中暗暗呐喊着。不,不要如此残忍地摧毁她父亲一辈子的心血。
“在你弃我而去时,我也很想对你这么说。”韩宙宇一向温和的声音此刻变得残酷。
“韩宙宇……”她没想到自己对他的伤害如此之深。
“同情我之前,先想想你自己吧。”韩宙宇冷笑着,轻慢又残忍地分析她的处境,“你需要很多钱纾困,但又不想卖掉股份,你不希望将经营权拱手让人,却又孤掌难鸣。”他眸光闪烁,仿佛等着她开口求救。
“你父亲……或是你,想要我怎么做?”舒沂彤打了个冷颤,在他眼中,她看见令人战栗的报复。
“跟我结婚。”他毫无爱意地宣布,“嫁给我,我可以跟银行协商,拿出一笔钱解决立闳建设目前的困境,也会力挺你父亲,保住RoundWorld的经营权。”
舒沂彤凝视他双眼,清楚地知道眼前的男人已经不爱她,他心中只剩恨、只剩报复。娶她,不过是种证明,不过是推她入地狱的开始。
“你嫁不嫁?”韩宙宇眼神冷冽,手指抚模她发梢,接着握住她双手。
他握得舒沂彤更冷,但她没有甩开,她想起了颓坐在病房,如风中残烛承认失败的父亲,她已经失去任性的资格了。
“我嫁。”她听见自己平静无波的声音,空洞的眼穿过韩宙宇肩膀,投射到很遥远的地方。
第十章
短短几天,舒沂彤看尽世间冷暖、尝遍人情淡薄,奔波于公司与医院之间,轧票、赶银行三点半,还要安抚柔弱不安的母亲、应付倔强逞强的父亲。
沉重债务与突如其来的巨变压得她喘不过气,她身心俱疲,几近崩溃。
深夜,寒风湿冷,细雨纷纷。
舒沂彤拎着公事包踏出医院,打起伞,她虚弱地踩着缓慢步伐走到街口招计程车,两天未睡使得她脚步虚浮、精神恍惚,她伸出手让雨丝打在臂上,借由寒彻的冷让自己保持清醒。
“彤。”
低沉暗痖的嗓音让她一阵震慑,手一松,任凭雨伞落地。
舒沂彤回过头,白色路灯下银雨斜飞,雨帘后,是她深爱却也痛恨的人。
挺拔英俊的身躯依然出众非凡,紊乱的发丝与未刮的胡碴看来没有落魄的感觉反而更加潇洒,他就站在她面前,专注且懊悔地望着她。
“你……你来这里做什么?”她目光迷蒙地凝视他,宛如凝视一场前世梦境。
“我来找你。”陶德走近一步,心疼她的憔悴,“你脸色很差。”路灯下的她面无血色。
“难道我应该要欢欣鼓舞吗?”舒沂彤退后一步,冷冷一笑。债务把她的爱与温暖都磨掉,现在她只是一个被现实压得喘不过气的刻薄女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嗓音痛苦,痛苦她刻意拉开他们的距离。
“我们已经无话可说,你走吧。”舒沂彤手一伸,一辆计程车在她面前停下,她伸手欲打开车门。
“彤!”陶德覆住她冰冷手指,紧紧握着不让她开门,“给我一分钟,一分钟就好!”
“放手。”她身上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
“不,我不放。”他知道一旦放手,她便会如晚风般没入夜深处。
“你放手!”舒沂彤狠狠瞪向他,“你到底想怎样,你害得我还不够惨吗?”
“让我帮你。”他激动地呐喊,“听我说,我已经从法国调来大批资金,足以偿还立闳的债务,就算舒氏要释出股权,我也可以全部买下。”
“那关我什么事?”她笑容惨谑地问,“你大少爷有钱有势,钱多到烧来取暖都无谓,势力大到无聊捉弄一个白痴女人助兴,你觉得很有趣吗?”
“彤,我知道我错了,我不敢求你原谅,但是让我帮助你。”她的消瘦憔悴,让他深感罪孽,他心疼到想拿刀捅死自己。
“不,你什么都不知道。”她摇着头,眸光冷沁,“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力气与尊严去爱你,你能体会你诈死时,我心碎绝望的滋味吗?”
陶德无言以对,她曾经尝过的苦涩酸楚,如今他一一感受才知有多痛。
舒沂彤嗓音沙哑,“你什么都不知道。”她疲惫地闭了闭眼,像是所有气力都用尽了,“放手吧,我不用你同情怜悯,我很好,我能处理一切。”
“你误会了。”他温柔又痛楚地凝视她,“我不是同情怜悯你。”
“你感到内疚、罪恶感,还是你又要抱歉?”舒沂彤紧绷身子,她真的累了,爱上噬心魔鬼,是她自找的。“算我欠你的,我还光了,你也……该放手了。”
“我爱你。”深沉地凝视着她,陶德冷静而清晰地吐出这三个字。
舒沂彤一阵震摄,心中一紧,蓦然眼前天旋地转,膝盖虚软无力,她松开计程车车门,整个人往下坠。
陶德健臂一勾,用力揽她入怀,并挥手要计程车离去。
在冷风咻咻声中,她处于他坚实怀抱,昏眩恍惚中,她听见他激动且深情地呐喊——
“我爱你,舒沂彤,你清楚了没。”
她抬眼看着他,高大身形如山一般,深沉眸光感受痛楚地微眯起,街灯打在他身后,阴郁脸庞写满前所未有的挫折。
“我爱你,不是同情怜悯,更不是什么该死的内疚罪恶感。”陶德沉痛地倾诉着,“我爱你,让我保护你,让我成为你的屏障,我求你,给我一个机会。”
他抱得她好紧,他说的情话多动人,曾经她渴望的温暖,他也毫不吝啬地付出了,然而物换星移,她已经不是那个为爱向前冲的笨女人了。
“太迟了。”她表情冰冷漠然,曾经她引颈期盼的宣示,如今听来多么可笑。
“不迟,永远不迟,让我补偿你,彤。”他惶恐而惊惧地祈求,“至少让我为你做点什么。”
“你唯一能做的,就是离我远一点。”舒沂彤无动于衷地望进那燃烧着烈火的黑瞳,她的热情早熄灭在谎言与现实中。“我已经答应韩宙宇的求婚,他会支付我需要的资金,一切事情都会回归平静。”
“不,你不可以。”他身躯僵了下,面容瞬间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