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吧,我不会躲的,有本事,就把我撕裂吧。”踹开它们伙伴的尸体,他冷笑狂叫,两头黑豹像是听懂了他的妄语,双双伏低背低咆。
罗伊喘息,随着汨汨血液落尘沙中,他的体温也渐渐流失,久战不利,他扬起一抹危险的笑,随即翻身向前,主动袭击。
一头黑豹受到血腥的刺激,着先迎击,庞大的身躯将罗伊压倒在地,露出尖锐的牙齿就往它头顶咬去,他冒险单手架开它的血盆大口,以匕首刺伤它的一只眼。黑豹的利齿同时撕咬下他手臂上的一块肉,咆哮声震撼了树林。
另一头早已迫不及待的黑豹,就在此刻年向罗伊,接着未完成的任务,狰狞野蛮的牙,对准了罗伊,要他以血还血。
当莫逐日奔出重重密林赶到时,正好看到这惊心动魄的一幕。
庞大的身影凌过半空,黑亮的皮毛掩盖了月的光芒,仿佛宣示死神的到来。
“罗伊!”她心神俱裂的嘶吼,想也不想的冲向前,刷的一声,极细的韧丝赶在黑豹落地前环住它的颈项,她使劲了全力,将那头疯狂的野兽拖离罗伊。
瞎了一只黑豹闪躲那夺走它一个伙伴和利刃,狼狈的从罗伊身上跃下。失去一只眼的痛楚使它发出恐怖的哀嚎,当罗伊手上的刀刃再度闪过危险的光芒,它后退一步,转身奔进漆黑的森林中。
危机解除,大量失血使得罗伊濒临昏厥,恍惚中,他看见了莫逐日--
方才那一捆,她的确压制住黑豹的攻势,但也将自身陷入危险之中。
受伤的黑豹颈上渗出大量的血,刺痛感使它的地上翻滚跳跃不休,试图甩开牵制,它吃痛吼叫的同时,利齿也咬伤莫逐日身上数处,但她害怕它会对罗伊再次造成威胁,所以死命的不愿放手。
突然,一直压迫着她的重量不再剧烈挣扎,沉沉的倒在她身上,浓稠的液体沾湿她的双手,罗伊将匕首从黑豹的咽喉处拔出,一脚踢开尸体,他望着倒躺在地上发丝散乱,满身泥尘的她,恍如隔世。
“你到底在想什么?我不是说过,要照顾好你自己的吗?”藏着深深的恐惧,那低沉的嗓音几乎不成调,罗伊颤抖的跪在她身旁,望着她一身的伤与血,恨不得那是受在他身上。
“我也跟你说过,要死,就死在一起。”干涩的喉咙几乎无法发出声音,她使力想坐起,好看清楚他受了多严重的伤—但手臂才刚撑起,倏地即被他拥入怀中。
“不值得的,我不值得你这么做。”他在她耳边轻轻呢喃,但禁锢她疼痛得快压碎肋骨的拥抱,却泄漏他最激烈的情绪。
“值不值得是我的事,如果你依然执着自寻死路,那么我就陪你下地狱。”她哑着嗓子,撕下同样染血的衣袖,包扎他的手臂和腰月复间的伤口。
她替他止血,看着那些从他体内流出的液体,眼角无声的流下一滴泪珠。幸好、幸好她赶到了,要是再晚一秒,此刻,拥抱她的将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然而,她执着的话语、爱怜关怀的举动,比那足以致死的伤口还要压迫着罗伊的心,她不懂他的挣扎,她不懂那一点点的光线,都会置他于万劫不复之地。
“那么永夜呢?风魔呢?”罗伊痛苦的低喊着。她可以为此刻的感动说出任何不负责任的誓言,但他不能,他会当真,而现实终将狠狠敲碎他的梦幻。
他拨开她紊乱的发丝,以他的手为她拭去白析曰脸庞上的血迹,冷月下,他再度为她不沾风尘的美,悲哀的扬起一抹淡淡的笑。
“逐日,你不能的,你忘了你的梦想吗?虽然我曾嘲笑那是虚伪的正义,但它毕竟是美好的,就是因为太过美好,所以永远也不会属于我。”
他笑容中的无奈与悲伤刺痛了莫逐日的心,她反手环住他,却发现连自己也无法暖和他不断下降的体温,闪着自嘲的金眸埋藏了许许多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而那些秘密终将他挥发成一个满身罪孽的恶魔。
“罗伊……”她轻覆的抚上那只金色的眼眸,满腔的呼吸,为了这个名字而痛楚,“难道你真的没有办法回头了吗?”
罗伊从胸中发出低沉的笑,笑中融合了苦与愁,就是找不到快乐。
他抚模着她的发,意外在血腥与尘沙中,依旧嗅闻到她淡淡的发香,这让他更加昏眩,迷醉的知觉将思绪逼到遥远的过去。
他恍惚的开口,“你知道暗隐吗?”提起这个年代久远的名号,连他自己都有些陌生,“在我八岁生日那夭,我的父母忽然宣布他们是彼此毫无感情的杀手,之后,我美满的家庭一夕破灭,父母成了教官,兄弟是对手,而新身分是暗隐的培育杀手。”
莫逐日的身子有片刻的僵硬,当初剿灭暗隐的是地神和天王,但他们绝口不提关于暗隐的任何事情,而她没想到,那居然是这么一个惨无人道的组织。
罗伊陷入他从不回想的记忆中,唇边扬起有趣的微笑,“初次比斗时,我吓得嚎啕大哭,若非宁槐出手,我早死了,那些人嘲笑我的懦弱,我却连提刀阻止他们的勇气都没有,太过弱小的人,在暗隐是注定凄惨的,尤其宁槐不在时,那些可以轻易动手杀人的大孩子,简直把我当成他们的玩具。”
听着他低哑的笑声,莫逐日在他脸上看到了麻痹。他不痛恨那段过去,却也不能原谅那个软弱的人是自己,所以,连他都嘲笑着自己。
“后来呢?”像是要阻止他自虐的笑,她问道,唤回他涣散的心神。
后来?金色的眼眸闪烁着诡异的火光,罗伊目光熠熠的望着她,好像准备叙述一件值得兴奋的事。“有一次,我受不了了,忽然,就杀掉一个地位甚至比宁槐还高的人,之后,我每杀掉一个笑过我懦弱的人,眼泪就少流一点,到最后,我不再哭了,也没人再笑过我懦弱,就这样,我杀光了我的懦弱。”
他杀掉的并不只是懦弱,同时也杀掉了那个纯善温和的罗伊,比起宁槐为任务杀人不眨眼,罗伊的内心腐败得更彻底,已经腐朽的部位,又有什么方法可以康复呢?
她抚着他的发鬓,心痛的垂下眼睫。除了为他感到悲哀外,她发现再多的辩解或开月兑都是废话。不曾经历过那种苦的人,有什么资格妄下劝阻呢?
他触感柔软的发丝彷佛上好的毛料,而他的心却早已腐化成一摊恶水,困住了自己,也困住了她。
“既然宁槐救过你,你为何要跟永夜对立呢?”莫逐日提出心中最深的疑问。
“是出卖吧。”他替她吐出那个伤人的字眼,并对她说出,他从没向任何人做过的解释。“我只是想提醒他,不要以为从一个漩涡跳到另一个漩涡就算解月兑了,他和单耘疾那个公子哥都太过天真,如果依旧干着杀人的勾当,那和暗隐有何不同呢?”
这所有的一切并不是巧合,永夜的转变的确肇始于罗伊的别有用心,而他将罪过一肩背起,任凭宁槐误会他。
“为什么?”她抬眼,月光下望着他晦黯不明的脸孔,“为什么你不说?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伤害你自己?”
“杀手不需要朋友。”他语调里带着绝望,讽刺的笑着,“宁槐、追风—他们太过重视朋友,本来就不应该当杀手,而我呢?该死千百次的人”他的唇被她的手捣住。
“别轻易的说出死亡,你还活着,不是吗?”她祈求上帝,要他记得心跳的旋律,不要总是让他丧失当人的知觉—而最终真变成了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