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两个人都躲在树上,那群野兽只要轻松的在树下守株待兔,张大口等着他们体力不支掉下来当现成的食物,他们将哪里也去不得,只能等死。
她皱眉,罗伊应该不会打这种作茧自缚的算盘。
“我想到了个好办法。”他忽地松开她,大掌抚上浊白色的粗大树干,使力摇动,像是准备埋藏宝藏的守财奴,小心确认藏宝的地方是否牢固。
看着他专往慎重的举动,她全然无法理解他的考量。
尔后,罗伊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并朝她伸出手,“来,脚还能动吗?我帮你爬上去。”
莫逐日一愣,电光石火间,她忽然明了。两个人不行,但若只有一个人躲藏,情况便大不相同!
她倏地看向罗伊。他打算让她躲在树上,自己当诱饵引开那些野兽吗?这个猜测让她心中浮现惊慌,超过先前面对追剿时的紧绷。
见她迟疑,罗伊以为她担心重量无法被负荷,他紧握她的手,无形给她支持的力旦里。
“别害怕,那层浓荫足以支撑你。”他拉着处在怔仲的她,踏上一颗较高的大石,指着光秃的树枝叮嘱,“从这里爬上去,我会在下面顶住你的脚,小心点。”
“你想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吗?”她反抓住他的手,紧张的质问,“你要一个人去应付那群野兽对不对?”
罗伊愣住,她那几乎接近恐惧的惶恐,让他的心狠狠一震。
从来她给他的只有鄙夷、愤怒与逃避,他总无法碰触她的内心,无论是永夜或风魔,任何围绕在她身边的人、事都比他重要,对她而言,他只是一个可恨的敌人、一个令人憎恶的存在,每一次的拥抱、轻吻,不过是更加深他的确定,可悲的是,他永远也无法制止自己的贪求,成为引鸩止渴的毒犯。
然而,曾几何时,她愿意用如此惊惶失措的眼神望着他,只因为他要离去。当她纤柔的手指与他紧扣时,他甚至以为她对他是有所依恋的,不单只是生死存亡关头的患难,而是很单纯的,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爱恋。
“我会回来找你的。”他保证似的说道,双眸与她交缠,但莫逐日却从那里看见了他有誓死保全她的决心。
“不。”她摇头,捉住他的手更加收紧,“我不要。”
“这是唯一的方法了。”他坚决的望着她,想要说服她,“我来引开它们,要不然,我们都活不了。”
周遭的低咆声此起彼落,在接近黄昏的时刻宛如警讯的响钤,渐渐沉淀为黑夜的梦魇,漫天树枝绵长伸展,交杂缠绕,抽象的枝牙在昏暗与明亮的转换时刻,竟彷佛魔鬼的指爪,不知下一个要勾走谁的魂魄。
莫逐日不停的摇头,“我不要,我要跟着你,我的脚没事,我还能走。”她跳下石头,主动的环抱住他,她的脸颊贴在他汗湿的背上,压抑激动的声音回荡至他体内,战栗的贯穿他,“让我跟着你,要死,就死在一起。”
罗伊闭上眼,发出心满意足的喟叹。
直到此刻,他终于能肯定,不是他的痴心妄想,在这场拉距了三年的狂情缠恋中,陷入爱与迷惑的,不只有他。
“别推远我,刺你那刀已经是极限了,再来一次,我会受不了的。”她呢喃,从没有像此刻般贴近他,赤果的坦承她所有的心情。
被了……罗伊的喉咙干涩得像是有火在燃烧。卑微的人不配拥有太多,他没那资格,能够听见她这么说,他还要奢求什么呢?
罗伊转身以双臂圈住她,勾起唇角的微笑依然自信迷人,他轻柔的拭去她脸上的泥土,凝望她的目光深情隽永,“你的武器有带在身上吗?”
韧丝?她点点头,“为什么问这个?”
“没什么。”他耸耸肩,那轻松闲适的模样就像她初次遇见他时那般,他挑眉说道:“我打算做个陷阱,可以借我一下吗?”
莫逐日不疑有它,解下韧丝交到他手里。
罗伊将那伸缩自如的韧丝延展出一段距离观看,刚发现她的贴身武器和他一样缠在腰间时,他有种巧合的惊讶。原来,他们都习惯甩鞭护身啊!他可悲的庆喜,至少,他有这么一点是与她雷同的。
“罗伊?”她低唤他,害怕从他眼中看到令她恐惧的决定。
他如谜一般的微笑,倏地以韧丝缠绕住她的双手,弯下腰,摔不及防的将她扛起,几个迅速轻巧的跳跃与攀爬,他将她放在树廊般的巨大枝节上,韧丝的另一端则捆在树干上。
“不!”她疯狂的挣扎,但他将她固定得很牢,她的挣扎只抖落了大树上些许的树叶,“罗伊,你不能这样对待我!罗伊、罗伊……”
他凝望她,笑容渗进悲哀,那狂妄不可一世的金眸此时却显得黯淡无比,他用灼热的目光温习她的身影,反覆烙印在心底,最后回到她蒙上泪水的双眸,心狠狠的抽痛。
“好好保护你自己。”他转身说道——跃下大树,头也不回的奔进丛林中,耳边传来她的声声呼喊,却越离越远。
蒙胧的夜笼罩大地,风刮痛他一身,再多看她一眼都是心酸,所以他不回头,他不配拥有太好的东西,但他至少能守护,而这也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了。
夜很深,尤其是丛林的夜,深得像是处处鬼魅匍匐,深得彷佛连一弯钩月都要被黑暗吞噬。
莫逐日费力的用牙齿咬着缠绕在树干上的韧丝,她的心疯狂的叫嚷着。只要解开了这个结,她就能重获自由,她就能去找他了。
饼于激烈的挣扎让陷在肌肤中的丝线划出血痕,甚至在解结的时候,割伤了她的脸,但她毫无感觉,焦急与恐惧焚毁了她所有的理智与知觉,那些关于邪恶和正义的理论,距离她太遥远,此刻,她只是一个为心爱男人的安危心急如焚的女人。
她喘着气,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固定在树干上的韧丝终于解了开,卷回她手腕,她颤抖得几乎解不开捆绑住她的另一端。一片漆黑中,映入她眼帘的是他在合之屿为她受了那一刀,鲜血如泉涌的画面。
“不!”莫逐日闭眼嘶吼,腕上韧丝霎时全数解开,但因为她之前不停挪动身躯以方便解结,没注意到已身届树廊边缘,整个人忽然落空跌下。
幸而树下铺了层落叶,厚得像是松软的地毯,减轻了她所受的伤害,”阵头晕脑胀后,她扶着树干爬起,要自己冷静下来,唯有如此,她才能在这无尽的森林中找到他。
撕下裤管与衬衫边缘,她艰难的做了个火把,梭巡他离去时的方向,没走几步,便发现数滴血迹,肺内的氧气彷佛不够用似的,她剧烈的喘息。
为了引开那全该死的野兽,他甚至以血相诱,冷意漫上背脊,她早已忘了腿伤的拔足奔进合黑林中,一心要寻到他的踪影,全然没想到横在他们之间的,除了危险,还是危险。
此刻,森林一片静谧,幽幽如太初以来就是这般。
鲜血淌下他的臂膀,虽然做了包扎,却依然血流不止,这归咎于太过激烈的搏斗,使得伤口非但不能愈合,反而扩大。
泥泞地上摊着不断蔓延的血,一头花豹横在他跟前,从它身上冒出的血液染红了罗伊全身,而他扬起的匕首成功的威胁住别一头的两只黑豹,它虎视眈眈的与他对持,仿佛一有漏洞,便会扑向前去。
罗伊从没想过,他习得一身武艺,到头来,居然要和这些只会吠叫的野兽决一生死。而更讽刺的是,他在西西里的绰号,竟和这群畜生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