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笨!就是弄不懂他的意思。为什么不说明白?紫苏抱膝坐在楼梯的回转平台,像只被抛弃的小狈狗,可怜祈求的巴巴望着主人,只要一个小小的接纳讯号,立即会讨好摇尾冲上去的──
餐桌上只有一杯孤单的黑咖啡,没有女乃精;被拒绝的培根蛋、女乃油土司落寞地躲在厨房里。早餐是一天最重要的一餐,她关心的眼眸凝定──他的脸遮蔽在打开的报纸后,看不见;垂眼幽幽计算她跟他之间的距离,一步、两步、三步……她在内心走近他……四步、五步,只要五步她就能触到他,只是他不许,他划下一道鸿沟,执意隔开她,唉……
“你还不肯跟我说话?”她愁苦的心拧痛。
翻折报纸窸窸声,椅子向后移动摩擦地板的响声,他不发一语站起,一迳无表情的面孔。紫苏注意到他今天穿着正式,身上浅蓝的衬衫是她最喜欢的一件,每次她花好多工夫将衬衫熨得直挺……她因为他穿了自己熨汤过的衣服而感到些微安慰,看到他伸手拎起挂上椅背的西装上衣,还有领带,她像找到一线生机似,飞跳起身纵下楼梯──
“我帮你打领带。”她屈膝讨好的绕着他打转,兴奋的眼光闪呀闪。他不会打领带的,每次都是要她帮忙!
他刻意避开她伸出的手,冷漠地将领带塞入口袋中,什么也没说,走了。
喀!大门落锁的响声在空洞的空间回响,漾进她心里,慢慢扩大……单调、空荡……一点一点温热的液体滴落,失落无依,被遗弃的空虚感像绷紧的弦,悬宕心湖,针扎的尖锐痛楚像涟漪扩及全身,无力的身躯滑坐而下,难过的泪水决堤,令人心疼的细碎哽咽啜泣声──
天开始下雨。
☆☆☆
“紫苏?”袁家老三在她出神的眼前晃动手指。“你是怎么了?”咖啡店老板徐姐打电话给她,说这几天紫苏不太对劲。
“我没事。”紫苏敛眉,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三姐喝茶?”
机械式地取出茶具、茶叶,袁姗姗一句“你跟逵倵怎么了?”让她执壶的右手一震,接近沸点的热水浇上扶着茶具的左手。
袁姗姗跳起来,抓着她的手打开冷水龙头冲水,后悔自己直接的问话。一抬眼,被她盈眶的泪水吓到!
“很痛吗?三姐送你去医院!”
她哽咽换气,咬紧唇摇头,泪水却流得更厉害。
“怎么了?你是怎么了?”老三疼怜的抱住她问。
她呜咽摇头,什么也不说,袁家老三从她颤动的身躯感受到她的伤心,抚慰轻拍她的背,等待着。
“我没事。”啜泣声歇,她退开身,低垂满是泪痕的脸。
袁姗姗关了水龙头,思忖地看她半天,走了开,一会儿回来说:
“走,我送你回家。”
紫苏坚持:“我真的没事,不必──”
“我帮你请假了!”袁姗姗不容拒绝地拉着她上车。
一路上,紫苏静静凝视窗外,思绪似乎飘向某个遥远的空间。
她身边惯常环绕的开朗氛围不见了,缥缈淡淡愁思萦绕,只有他能让她这样!
袁姗姗首次意会到逵倵跟紫苏之间密切纠结、互相影响不可分的关系。
进了门,袁姗姗按捺不了,立即问:“你跟逵倵到底怎么了?”她正面握住紫苏的手臂,不许她逃避。
“逵倵哥不理我了……”她没哭,情绪抽离的说。
“不理你?你们发生了什么事?”
她无力摇首。“没有,他说他不再需要我了……”刻意控制的情感颤抖,胸口慢慢抽紧。
“不需要你?他有没有说清楚这是什么意思?”老大不是才确定逵倵对紫苏有不良意图?
“逵倵哥有一天会结婚,他不需要我……”可怜凄楚感爬上心头,不知不觉泪水悄悄氾滥。
“结婚?!”难道他找到别的对象了?袁姗姗自言自语说:“这倒是个好消息……”
好消息……她扯动唇角想表示赞同,奈何心有自主意识,斗大的泪珠扑簌簌滚落脸颊……
袁姗姗愕然瞪大眼,脑海闪过难以置信的怀疑。
“你爱他?”
她的话像雷击击中紫苏,催化蕴藏心田不自知的情意。她爱他吗?她从未想过,他不要她已是事实,充塞胸口澎湃、不及辨明的情感,转化成自怜的泪水──
“紫苏,你说,你不会真爱上他了吧?”
她摇头、摇头,奔流的泪水却有相反的答案。
“傻瓜……”袁姗姗震惊低语,怎么会这样呢?
☆☆☆
她一直在想、不断回想,是在什么时候、不知不觉“爱”就出现了?
她始终以为他需要自己,因为孤单的宿命;她一辈子都要陪着他,因为对女乃女乃的承诺,因为他会孤单,这全是欺瞒……
其实是她需要他,是她无法离开他,是她倚靠他的需要才觉完整!她才是懦弱、依赖的一方。
她恍然明了,她一直以一种自私的方式爱他,无视他是否需要。爱一个人应该让对方幸福的,她试着说服自己,一次又一次……
每晚,她睁眼躺在床上、等待他回来的声音,知道他的夜归是为躲避自己;早上,他离开后,她才下楼。
不断提醒自己:该快点下定决心,却,不时不刻在动摇,总是莫名其妙落泪。
有一天,蓦然发现自己在他房里对着打开的衣柜发呆。愕然回神,套着洗衣店透明袋的整排衣物,终于让她下了决心。
他的生活中,她的角色是随时可以被取代的,这样下去只会对他造成困扰──
她立刻一一打电话告诉姐姐们她要搬出去的决定,不让自己有后悔的机会。她们都体帖的未问及她跟他的事,只是慷慨的提供住所、邀她搬去同住。
她婉拒了,已经不知不觉依赖她们许多年了,她必须学习独立。未来,不知会如何,她得自己走下去。
花了一些时间心理建设,她拨了他办公室的电话,或许他真不在,也可能他不肯接她的电话,她只能请秘书转达──
“请告诉他,今晚务必回家吃晚饭,我有重要的事跟他说。”
这是她最后一次任性的要求。
☆☆☆
八点,他还没回来,她失望,但不意外。有心理准备,也许得等到十一、十二点才见得着他,她耐心等待。
九点不到,他回来了,她不由惊喜,明知不该,却有压抑不了的希望涌现,渴望的眼神提不起勇气直视他。
他无法漠视她传达的讯息,反覆思考,最后放弃挣扎回了家。对她的愤慨,经过这段时日仍无法平息。他早已认定她是唯一,她迟钝不解,他可以等待;但当她承认不在乎他是否跟别的女人结婚,是令他难以接受的打击。
他只能用冷傲防卫内心,逼迫自己断了对她的想念,袁逵倵不看她,视线瞟过餐桌,注意到未动过的食物。她还没吃饭?强迫自己跨上楼梯,不理会背后显得较以往孤伶的身影。
随着他一步一步上楼,她的心直往下坠。该面对现实了,决定离开的话到口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他的背影变得模糊迷离,她不断用手背挥拭遮蔽视线的水气。
他忿恨自己没用的在意她,咬紧牙关仍克制不了。“我吃过了,你别等了!”
隐忍不住的啜泣声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他猛然回身!她不及回避,哭泣的眼眸与他相交,他的心为之扭曲。该死!他能感觉自己辛苦筑起的厚墙快速崩落!
他咆哮:“该死的,别哭了!你愿意给的不是我想要的!”
无法忍受看她落泪,却无能为力,他扭头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