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易磬脸色一怒:“我不离开台湾!我自会避开……她。”
“你打算逃多久?你情愿踏入黑道,也不愿意接受我的帮助?”阮沧日不给他回答的机会,又道:“冲动无助于问题的解决,你应该有足够的头脑面对现实。”他让少年思索片刻,又说:“我会安排你出国。”
“事情不像你想象的简单。”少年语含轻视。养尊处优的他根本什么也不知道!
“我会解决它。”
他的笃定自信,更加刺激了少年──
“你根本不知道你要对付的是什么样的人!”康易磬低吼。
“难道你就知道?”阮沧日严厉的眼射向少年:“面对现实吧!你需要我的帮助,不要因为个人的骨气,就将关心你的人置于危险中!不只是她,还包括你的母亲,总有一天,她会因你而跟你的舅舅再起冲突的。”
康易磬瞳孔睁张,握紧拳头,顽强挣扎道:“不关你的事!”
“你错了!”阮沧日的黑眸由严厉转为冰寒,语不容情:“只要跟她有关的事,我都管定了;而且你心里知道,我所说的都是事实,你必须接受我的安排!”
他们都知道,他并没有别的选择,但这不代表他会乖乖听话、轻易屈服──
“我不接受安排,所有的事都必须由我自己决定。”少年昂起头,清晰说出脑中快速整理出的清单:“我离开,不见得我舅舅就会放手,你怎么保证我妈跟她……老师的安全?”
“这件事我会处理。”
康易磬思索地看他,猜测:“你要用钱收买他?”
“他是个人渣,不值得一分一毫。”
“我要知道你的计划──”他坚持。
“我会让你知道。”阮沧日未作进一步说明。
※※※
金钱可以左右政治、支使官僚;尤其是有个强而有势的背景。
透过阮家在政治界的影响力,立即有高阶警官协助阮沧日拟定计划──
康易磬提供了黑龙经常出入的场所、来往的对象;经过两天埋伏,轻松就将黑龙逮捕,依扫黑项目直接送往绿岛。
这件事令康易磬见识到权势金钱的力量,对一个十五岁、自视高傲的少年是种打击。
与阮沧日离开警局后,沉默许久的康易磬说出心中的决定:
“我不离开台湾。”
阮沧日闻言,挑眉睨视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我舅舅的问题已经解决,我没有离开台湾的需要。”康易磬不愿再接受来自于他的帮助。
“你还是得走,黑龙的手下不会轻易放过你的,在他们眼中你是个叛徒。”坚持送走康易磬除了开始的私心,现在确实多了安全上的考量。
“我……”康易磬不愿就此屈服,但他心里知道阮沧日的分析是正确的。
“这个学期完就走,希望你能证明她的眼光是正确的,我可不想把钱投资在庸才身上。”
康易磬神情一绷,咬牙说:“你可以收回你的投资!”
“来不及了,我已经下注,而你已经收了赌资。”
少年眼神一瞪,自知自己已经欠下人情:“我会在最短的时间偿还你!”
※※※
韩惟淑尴尬地拉高棉被,遮住身上穿的睡衣;心里暗怪母亲怎么不先通知自己一声,就请他进房间来。
阮沧日不着痕迹地打量卧室摆饰,一眼就找到了韩惟真提过的照片,有些历史的照片已经泛黄──
小学毕业照里,女孩正含笑回睇;弯弯的眉、笑瞇的眼、轻抿起的唇回荡暖暖笑意,令人忍不住回以微笑。
中学毕业照,她更形清秀,长了的发编成两条麻花辫,整齐垂在胸前,露出光洁白净的额;笑容不见了,白皙沉静的脸庞衬出眉宇间淡淡轻愁,无法忽略。
他怔忡凝望含愁的眼眸,记忆如云雾翻腾席卷而来──
……
气氛僵持着。
按照座号秩序,一排一排排上去,他的位置竟正好在她正后方,当他发觉时就这么停在台阶上不再前进。
“怎么不走了?”后面的同学纳闷一看,任谁也看得出是怎么回事。“哈,你运气真好。”揶揄地拐他一肘,越了过去。
后面的男同学一个接一个,不约而同地都投以戏谑的目光。摄影师催促着:“快点排好,要照了哦!”
他左右为难,拿不定主意;只是照相没关系,他斟酌……全班都在看,尤其是男同学,他们明知他的犹豫还故意空下那位置,她──分不清情绪的眼快速看她一眼,她清澈无垢的眸光与他接个正着,腼腆的笑淡淡浮漾荡开;他的心跳漏了几拍,扑通扑通狂击,胸口抽搐紧窒,骇人的感觉!
他忙呼吸凝神,移开的视线震撼、英飒的眉头高高拱起。不行!他不能站在那里,那么接近的地方!
“那位同学,请你快入列。”白花阳光下,摄影师已汗流浃背。
他骤然穿过行列,在离她最远的那端站定,直盯前方,不理会身旁的哗然。
摄影师以手背拭汗,吆喝:“第三排的同学麻烦你们移动一下,怎么那里空了一个洞,快……”
“卡喳”快门按下,摄影师满意一笑。
五月的阳光炙热,可是她的手好冰,那天余下的时间,她都觉得好冷,透骨彻心的寒冷……
……
韩惟淑不自觉摩挲露在薄被外的手臂,记忆真是恼人,不请自来、挥之不去!
都是他引起的,她不禁埋怨地偷瞅他一眼;他面无表情,面对着墙上的照片,视线却像定在遥远的某处。
他一定是想到了惟真说的话,她心底升起一片羞赧,挂着那两张照片没别的意思,只是习惯、只是懒得变化,就像留住其它的东西一样。
──是吗?来自心田深处的另一个声音问。
──当然,那照片对她没什么特别意义的。她重申。
──没有意义?四年前就该取下了。那声音讪笑。
──她只是……她没想过拿下来,只是因为……因为那已经成为这房间的一部分了。
──借口!那声音嗤鼻不屑。
──不是借口,是真的!她强调地握拳。
──人说谎时,骗得了他人,绝骗不了自己。
──她没说谎!她气丧地捶了下床褥。不改变不代表说谎,她是个乏味的人,她喜欢一成不变的生活!她喜欢留下所有的旧东西!为什么不行?!
──好,旧东西不说,他的演奏CD呢?
──对他断念并不表示同时也剥夺欣赏好音乐的权利,为什么她不能收藏美好的音乐?她气忿地咬牙。
“你怎么了?”他感受到她周遭情绪波动。
啊?她猛然回神,她竟跟自己辩论起来!
“我……我没事。”她用力摇头,察觉自己过于激动又突然停住。别慌,吸口气,她安慰自己,几个深呼吸后,她润了润干渴的唇瓣:“你……你有事吗?是关于易磬?”
他不发一语,仍是盯着她瞧。她可以感受到灼热的目光,就在她以为他不打算回答之际,他开口了:
“我去过医院,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出院了。”
这不是她期待的答案。
“你找我是因为易磬?”她再问一次,这是他们之间唯一的关联。
“你不必操心他,事情已经解决了。”他似乎叹了声气。
她困惑地眨眨眼,卡在喉间的问题说不出口──不是易磬,他到底为何而来?
“我有个疑问──”他掉转视线,不经心浏览书架上的CD,多数是他的,还有KEVIN?KERN新世纪钢琴家。“当我跟你提到他对你有不正当迷恋时,你很肯定说──那样的迷恋很快就会过去……你真这么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