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千回替自己倒了杯茶,仰头饮尽。
“他……哭白了发?”但……她曾偷瞧过他,他仍是一头乌丝,不是么?殷若瞳不解地望着她。“他并没有——”
“平时他用染汁染黑白发,怕吓坏下人。”
“原来如此……”
他为她白了发……
“其实我心底一直无法原谅他那么对你,可自从那日见他为你悲痛发狂的样子,我便知道他是真心爱着你这个妹子的,纵有千般不是,他到底是个至情至性的汉子。从那天起我便服了他,当他是主子,对他就像对你一样。好了,该说的我都说完了,还有什么问题要问的么?”
“……”殷若瞳无言,或者,该说她因为心疼凤骁阳哭得像个泪人儿,以致无法成声。
“别、别哭啊!”季千回急了。“要是让凤骁阳知道是我惹你哭,他准会劈了我,别哭哪!”老天爷!这妹子睡了半年多,好不容易醒来,没想到还是这么爱哭。“姊妹求你了,别哭,千万别再哭了!”
“我害得他这么苦……”她不值得他这般用心良苦,不值得的!“好傻,他真的好傻……”
“他是傻,可你也不聪明啊!”两个大傻蛋正好配一对。季千回暗想。“你肯为他死,又怎知他也肯为你死?在这半年里,他鲜少离开沁风水榭,白天在院子里抚琴唱曲儿,就因为答应过你要唱给你听;夜里到西厢房来看你,就算再怎么累,也只肯坐在这闭眼假寐。没见过像他那么傻的男人哪!”
“千回——”殷若瞳蹙起蛾眉。“骁阳不傻。”
他只是。只是爱惨了她。
“哟,这下肯叫他的名字了?”季千回调侃道。
殷若瞳病白的双颊教羞怯染红,又羞又恼地瞪着她。“你欺负我。”
“有凤骁阳给你当靠山,谁敢欺负你啊?”又不是想死。“等我再说完这事儿,你就知道他有多傻了。”
“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你还记得你死——呸呸!你昏迷前,要他答应你帮凤怀将的事吧?”
她点头,也想起当时并没有得到他的应允,这让她差点抱憾而死。“怎么了么?”
“他做了。”
做了?殷若瞳侧首看她,不明白这话是何意思。“能再说得详细点么。”
“姊姊我这大半年可累惨了,就因为你这几句话,凤骁阳派我待在雷京注意朝廷的动静,只要哪有乱苗一兴,就得立刻回报。这些日子以来,他当真暗中助了凤怀将好几臂之力,完全就因为你那几句话。”哼,要不是这样,承天王朝能这么安稳么?
就只有那凤怀将,成天只想着要毁了这个才能高于他的弟弟,小人肠肚!她暗骂。
“他……他真的帮了?”
“还不只一次哩!”她强调。
她来不及听见的答复,他用行动做给她看了。殷若瞳又惊又喜,同时也对他的痴傻又怜又爱。
他还是一样,只要她说的,他总会为她做到。
绝丽的容颜忽地抿起笑,想起有回赏月时,她笑说想要天上那轮明月,他说要上去摘给她,吓得她紧抱住他不放。
也亏他想得出来——下一刻,他便带她到湖畔,真的送了她一轮映在湖面上的明月。
“总之,你理理他吧!”季千回劝说的声音拉回她的心神。“他等了你大半年,苦撑这么久,就只为了救你,结果你却避他、躲他这么一整年。你也知道这天上人间除了你之外,他谁也不在乎、谁也不理,可为了你,他暗中帮助凤怀将;为了你,他干涉不属于他的事,难道这样你还不明白他的心意?”
“好姊姊,我还会不明白么?”殷若瞳握住她的手,真切地笑着。“可是这一段路累了太多人,冷公子的心上人如今已魂赴幽冥,邢公子又离开沁风水榭,你要我怎能无视于他们的痛苦,只顾着自己的快乐?”
在她醒来的这一年间,着实发生了不少事,季千回和现下也在沁风水榭作客的曲翔集凑成一对儿;就连一向漠然的冷焰也爱上了唐婉儿,可她却剜心而死,而邢培玠也为了救心上人凤嫦娥,离开了沁风水榭。
虽说凤嫦娥是凤怀将的妹妹,可骁阳也不该派人杀她……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啊?娇艳的丽色堆起疑云。“你还不知道么?”
“什么?”
“唐婉儿现正住在东厢别院,邢琣玠也带着凤嫦娥回沁风水榭了。”
殷若瞳一双秀眉皱起不明了的波澜。“怎么回事?”
“唐婉儿没事,邢琣玠可是江湖人称冷面判官的神医哪!再加上凤骁阳不输他的妙手回春之术,岂有救不回之理?虽说唐婉儿是剜了心没错,可谁说剜心就一定非死不可?”
唐姑娘没死?“如果这样,为什么要隔这么久才——”
“那是因为唐婉儿必须回唐门,让她兄长把仅剩的毒性化去,这一化就花了一年的时间,唉,就说凤骁阳自找罪受呗,想整整冷焰才故意不说,弄得冷焰一年来像疯子似的。
“至于邢琣玠那个讨人厌的家伙,若不是他被凤嫦娥迷了三魂七魄,泄漏了消息,也不会发生这些事儿,不过他也的确为凤骁阳卖命不少,总之啊,你的凤骁阳是故意逼他离开,要不,凤嫦娥早——唉唉!怎么又哭了?”
“我……我一直错以为……以为……”殷若瞳泣不成声,一个劲地猛摇头。
原来,骁阳之所以假意派人杀凤姑娘,是为了逼邢公子去救她月兑离险境。
她误会了,她又误会他了!
“我真傻……为什么到现在还是看不清他?明明就想靠近他,告诉他我好想他、好庆幸自己又活了过来,可却……却傻得一直在躲他,呜……”她一直在折磨他,一直一直在折磨他的真心。
殷若瞳,你好可恶!这么对待一个真心爱你、等你的男人!
“还来得及的。”季千回抱住她,心中大石总算放下了来。“现下什么事儿都解决了,只要你能放宽心去找他,不就又在一起了么?”
“我……我还可以么?”
“当然可以!”除了她,世上还有谁能应付难缠至极的凤骁阳?“我巴不得你快快找他去,天晓得你不理他,让我们这些旁观的闲人有多辛苦。”
“啊?”她面露疑惑之色。
“可别又误会了。”季千回赶紧解释,免得又把刚解好的结给打回原形。“我是说你不理他,他老是想东想西、脾气大坏一会儿叫我们去剿山寨、一会儿去整荒地,一会儿又到南蛮去医怪疾,天南地北乱转,谁都受不了。”
“呃……这么严重?”
“还有更严重的哩!”想起自个儿被耍得团团转的事,她就忍不住红了眼眶。呜呜……这天上地下也只有他凤骁阳敢这么欺负她季千回了,连曲翔集都得要让她三分,就他一个敢这么欺负她。
“可是……你仍然留在这里。”
“咳咳……”季千回咳红了俏脸。“那、那是因为你在这儿。”打死都别想让她承认,自己其实很欣赏那阴阳怪气的家伙。
“邢公子他们也是,都留在沁风水榭。”她说,通透依旧的心已经想通一切。
他们——其实都是欣赏骁阳的,否则不会甘心任他作弄。
“骁阳认识你们是他的幸运。”而她——却是他不幸的源头。
“别愁眉苦脸了。”这傻妹子恐怕又多想了什么。“他谁都不要,就只要你,有了你,他就会安安分分的,我们大伙也有好日子过了。”
“可是我……我伤他那么重,他、他还会要我么?”
“他要,打死他他都要!”季千回正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