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文静身上穿着纯白的婚纱,脸上则敷上一层层日本艺妓般的浓重彩妆,眼前则是一个个来往穿梭的人。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感到相当不真实——仿佛这一幕的主角不该是她,似乎所有人都对号入座,只有她一个人跑错了地方,不该置身在此。
“文静啊,你先吃点东西,要不然等会婚礼开始了,就会忙得没时间吃东西了。”一个穿着大红旗袍的中年妇人,端着一碗炒米粉到她面前。“吃完之后,再补点妆。”
江文静看着这个身着一身大红袍的妇人,隐约觉得似乎在哪里看过她,只是她真的忘了。反正大概是众多亲戚中的一人,她心里这么想着。
眼前香喷喷的炒米粉,看起来特别可口。她什么也没说,一接过手便大口吃了起来,—点也不担心破坏了新娘的形象。
“反正这里不可能会有人注意到。”她小声的说着。
这话一点没错。此刻她的母亲正忙着最后的盘点;而她出嫁已久的大姊,则忙着帮她将晚宴要换穿的礼服,仔仔细细的收到衣箱里;而她的二嫂,则是忙进忙出的告诉她们这些女人外头的情形。
总而言之,每个人都在忙,除了她这个准新娘以外。
对母亲来说,她出嫁无疑是了了她心中最后的牵挂,她知道其实自己并不是真的那么想结想;但是面对亲友的强大压力,她勉强的选择了—个大家口中的好男人,接受了这桩婚姻。
好男人,其实不是那么多;如果遇到了,千万别轻易放手——这是她一个老朋友对她说的。
杨瑞丹当她的朋友,她的确感觉相当不错,因为他真是个好朋友——体贴、温柔又善良,她想不论男女都需要个像他一样的朋友。只是,朋友毕竟和情人、丈夫不同。
当杨端丹对她提出正式交往的要求,甚至婚姻时,她都有种不真实感。但是碍於现实的压力,她答应了。她不知道这么做是不是对得起杨瑞丹,甚至自己。
一个不忠於自己情感的女人,一个为了现实压力而必须违背自己意愿的女人,在她认为和个懦夫没两样。可悲的是,这个懦夫就是自己,为了自己的怯懦,很可能会宝口得两个人一生不幸……
老天!她当初为什么要答应杨瑞丹的求婚?
犹有甚者,她应该在看出杨瑞丹心不在焉时,就立即提出解除婚约的要求;虽然她父母会因此气她一阵子,但总好过一辈子悔恨。
这个错误必须修正,即使已经到了最后—刻、即使所有的亲朋好友,已经等在门外准备送她出阁。
她站了起来,拿掉头纱。
“妈,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不管了,要是她母亲不同意她的决定,她就逃婚!先逃得远远的,然后再想办法收拾残局。
“文静,你别急,新郎很快就会来了。”江母以为女儿要和她商量的,是新郎为何过了良辰吉时还不见人影的事。“今天是假日,又是农民历上的黄道吉日,一定有很多人也选在这一天结婚;可能是路上大塞车,瑞丹一定是被塞在路上了。”
所有的人都急,不止江母一个。
“是啊!小妹你别急了。”江大姊结束手边的工作,忙赶过来安抚江文静。“当初我结婚那天也是这种情形,八年前台湾的马路就塞了,何况是八年后的今天嘛。”
“妈,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江文静镇定的说:“你们先坐好,我真的有重要的事要宣布。”
她一定得趁事情还未成定局时及时阻止,就算她们会反对她的决定。
“哎呀!有什么事等结完婚再说嘛。”江母认为眼前最重要的事,就是将女儿风风光光的给送出阁。
结完婚就来不及了!江文静在心中大喊着。
“不!妈,这事—定得现在说。”她—定得坚持到底。“我——”
她话还来不及说,便被人给打断。
“妈,不好了!”说话的是她二哥江文涛。
“文涛,什么事急急忙忙的!”江母不悦的斥责他。“今天是你小妹的好日子,别这么慌慌张张的惹人笑话!”面子,在江母心中永远摆第一位。
“小妹……”江文涛有些为难的看着江文静。牙齿—咬,说出了在前厅引起轩然大波的消息。“瑞丹——他——他跟人跑了!”
“瑞丹跟人跑了?!”江文静一时间还无法回应。
“哎呀!谁跑了都没关系,不要影响到我女儿的婚礼就成了!”江母同江文静一般,没将这个消息听进脑子里。
“妈!”江文涛哭笑不得的对着穿金戴银的母亲说:“瑞丹是新郎啊!新郎跑了,谁来娶小妹?”
“什么!”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倏地响起,“你说阿丹和女人跑了?!”
女人?江文寿在心里苦笑,如果是女人这事情就好办。
“不是。”他摇头。“瑞丹和男人跑了。”
“和男人……”听到这个答案的江母,突然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一时间,所有的人七手八脚的街上前,连忙搀扶起昏迷的江母;只有江文静一人仍愣愣的呆站原地。
杨瑞丹逃婚了?!
杨瑞丹为了个男人,抛弃了她逃婚了?!
第一章
今年的台风不知怎的,来得特别早、特别猛。强风夹杂着豪雨直泄而下,路上看不见任何一个行人,大夥全窝在家里,躲避这场强风豪雨。
江文静也知道,其实她该像所有人一样,躲在家里足不出户;但是她十分明了,要是再不离开家,她准会疯掉。
因此,在台风来的前一天晚上,她收拾好全部行囊,在深夜四点坐着计程车,一个人到了二十四小时无休的巴亡站,买了张直达公车票,就这么连夜直下台南。
其实,她根本没打算要上哪去。会选择台南的原因再简单不过——因为台南没有江家的亲戚,没有人会对她投以讥嘲的眼神或是同情的目光,
炳!真是笑话,她凭什么任人讥讽、同情。杨瑞丹做的事——逃婚——正是她想做的;只是她万万想不到,他居然是和个男人逃走。
如果说,她对杨瑞丹有任何—丝怨恨;那么,她恨得不是杨瑞丹逃婚这事——而是他居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和个男人私奔!
害得她不论走到哪里,都会有人在背后窃窃私语,说她是一个被男人抛弃的女人,这种说法还是比较有口德的。一些看她不顺眼的人,则乾脆当着她的面说:这叫报应!让她的男人被另一个男人抢走!
“杨瑞丹,你这混蛋!”她一个人坐在公车上破口大骂,吓得一脸老实的公车司机,惊魂未定的不停向后面偷瞄,“你要解除婚约,我举双手赞成,你何必搞得我们两个都下不了台?!”
在公司她已经够难过了,在家里的情形也没好到哪去。
她母亲三不五时就念她,说什么男人不好选,偏偏找了只兔子!害她在所有亲友面前丢尽了脸。
她丢脸,难道自己就好过吗?公司待不下去,家里也不能待了。
因此,在她将所有公事处理到一个段落后,她递出辞呈,正式离开这个她待了六年的职场。在递出辞呈的同一天,她也收拾好行李,离开她生活了二十七年的老家。
她并不是那种一遇到事就哭得死去活来的女人,当然也不可能为了这件事而痛不欲生,但是她的确需要—段时间来遗忘。
不只是她自己需要,她周遭的人更是需要——尤其是她母亲——她可不希望自己每回一出现,就成了每个人茶余饭后的闲聊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