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乐得有人分担工作,也落实了她从一开始就想作闲闲掌柜的梦想。
这天她才踏进赫府大门,就看见丫鬟着急的在小门候着,见着她,像见到浮木,“舅老爷还有姨娘们来了!”
赫府生活宽裕后,府邸多了七八个人手,这丫鬟是其中一个。
老太爷是不管事的,当家的赫韫也不在。
这两年,赫韫对玄学之道突飞猛进,经常被聘请到外地去,一出门少则几天,多则十天半个月的。
这些人还真是会挑时间,早不来晚不来,算在这个节骨眼上才来。
人真的很多,把厅中的几张太师椅都坐满了,香宓跨进门坎的时候,听到端坐在大厅上位的中年妇人,正对着下人们指手画脚。
至于唯一的中年男人,也就是所谓的舅老爷,则是一脸颐指气使的模样。
香宓一进门,五、六道眼光就朝着她扫了过来,有探究、打量……等等。
一看见她进来,那为首的妇人马上收起刻薄的嘴脸,换上几分试探的笑容道:“你就是香宓姑娘吧,你可回来了,我们可是等到天色都快下山了。”
“有什么事吗?”
坐上正位,仆人立刻端上茶,她端起瓷胎薄得像透明的骨瓷茶碗,优雅的用杯盖抹去茶叶,动作悠闲的啜了口茶,再无比美丽的放下茶碗。
她这动作可惹恼了这些上门来的妇人,尤其是二姨娘。
起初,她们以为能掌握赫府经济大权的女子,是什么精明干练的人,为此,她们还好说歹说、利诱威胁,费了大工夫把怕事的舅老爷请来压场,想不到打照面后,才知居然只是个丫头片子,根本不足为惧,看来找舅老爷来是多此一举了。
而最气人的是,这丫头一点也没有面对长辈时该有的恭敬。
二姨娘看不过,一个箭步就要上前,袖子却被人拉住。
“二姐,忍一忍。”四姨娘有眼色多了,她不像二姨娘有冲劲却没算计。
那丫头身上虽然就一件简单的黄衫裙,葱绿夹衫,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裙摆跟袖口用的是烁亮的银线绣着密密匝匝的花朵,加上一身养出来的细女敕娇贵,更教人嫉妒的是她乌黑闪亮的发上那根簪子,那簪是出自凤京“美人坊”最顶级工匠打造出来的清水出芙蓉簪,她们可是路过那店铺几百回,都只能眼巴巴的对着里头流口水,手头不宽裕,下不了手啊。
这会儿她安安静静坐在那,整个人非常的有存在感,却又那么清淡而缥缈,就像一幅泼墨的山水画。
这丫头压根就没把她们这群娘子军给放在眼底。
她进门时就打量过赫府的厅堂跟摆设,早跟十年前她们离开时那寒酸、暗淡的样子全然不同了,看起来都是出自这丫头的手笔。
而且看那些下人们对她的态度,是把她当成主子了。
她们来是有目的的,没有模清楚对方的底细,冒冒失失的踩了人家,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我说好妹妹啊,我是韫儿的四姨娘……”
“请有话直说,我很忙。”
赫韫曾说过,打从十年前赫府就没有亲戚了,所以别套近乎。
这些人把赫府当大佛寺的参观,肯定不会没事。
四姨娘脸上挂不住,脸皮抽了抽的恼羞成怒。
“我就说嘛,这么大的一个家没人打理怎么成,家里摆了个不三不四的人,也不知道是哪来的野狐媚子,狐假虎威着呢。”
闻言,香宓微皱了眉。赫府曾是名门望族,家族势力庞大可以想象,男人三妻四妾是很平常的事,只怕娶少了,不怕娶多,看这些人,肯定都是什么姨娘来着。
她静静的看着这些妇人,看起来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是啊!如今人家可扬眉吐气了,哪会再把我们这些没用的姨娘们放在眼里?我们还是回去过我们的苦日子吧。”二姨娘答腔,末了还抹了一把看不见的眼泪。
香宓想起了滴萃园唱戏的红牌,一搭一唱,这两个为老不尊的长辈应该可以搭档去唱戏了。
“咳,我说你们两个,到底是做什么来着的,多余的话就留着回去再说。”舅老爷看着二姨娘还要发作,赶紧提点两个女人别忘记自己此行来的目的。
“让妹妹见笑了,”四姨娘收起刻薄的嘴脸,一脸示好,“老爷过世以后,留下我们这群孤儿寡母的,过起日子来心酸又遭人白眼看不起,这些年来大家都看见赫府在韫儿的努力下又繁荣了,大家都是亲人,怎么说赫府的好处也该分一些给我们才是。”
“你们要什么好处?”香宓问得很随意。
看起来是有得商量的,四姨娘笑开了一张胭脂涂抹太过的脸。
“我跟众家姐妹们商量过了,我们想搬回来住,以前我们各自的院落都还在吧,大家还是挑住习惯的院落住就好。”
打的是这种算盘啊!这些人把赫府当成什么了?想走就走、想回来就回来吗?
说起来这是赫韫的家务事,她是个外人,这件事她没办法做主。
“赫韫不在家,或许各位姨娘、舅老爷改天再登门?”姨娘、舅老爷这称呼是她看在赫韫的面子上,勉强称呼的,但她想,这些人应该不会同意她的说法。
“什么?”有人发难了,声音拔得尖高,像是待宰的鸡。“这样打发我们?赫韫不在家没关系,我们就等他回来,一天不回来,我们就等一天,三天不回来就等三天。”死皮赖脸都要赖下来。
第5章(2)
她心里厌烦,正要下逐客令,一道沉稳又清澈的声音从外头传了进来——
“用不着,我回来了。”
赫韫像一道春风般吹了进来,天青绣缠枝梅的锦袍,脑后一根白玉发簪极为名贵,腰间挂着一块玉牌,玉牌雕着阴纹,一张脸清湛耀目、眼眉出色,所有的人和他一比,全都变成尘埃了。
也才短短两年时间,记忆中那个少年转眼已经是个大人了。
二、四、五姨娘,这些妾室还有舅老爷不约而同的收起轻忽的态度,甚至因为他比女子还要美丽的容貌看傻了眼,自惭形秽的整理起自己的衣襟、发式来。
“韫儿,你可回来了。”舅老爷带着巴结讨好的笑容,肥厚的大手就想往赫韫的肩膀搭去。
赫韫从不让人碰他,肩一低,避开他的手。
这么不给面子的举动让舅老爷本来就很勉强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早在十年前,赫府衰败无人伸出援手时,这些姨娘们更是早把家中细软卷走殆尽,他娘亲带着年幼的他几度回娘家向亲舅舅求以援手,他不但不闻不问,还当众说他娘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与施府无关。
他柔弱又无助的娘亲在伤心欲绝后,没几天便自缢随着父亲去了。
那种乍然失去所有亲人的痛,他到现在都还记得,而他的世界也在瞬间轰然崩溃,再也无法修补。
“不管你们来是要做什么的,赫府都没有你们能要、要得起的东西。”他不想跟这些人周旋。
是他们先摒弃了他和他娘,如今再厚着脸皮请求要回来,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香宓使了个眼色,方才随着赫韫一起进门,已经长成少年的小赫立刻上前。
“小赫,送客!”
“韫儿,你不能过河拆桥啊,我们可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他的声音让人觉得格外的发寒,他从来不是个情绪化的人,一向自制到近乎阴沉的地步,但这些人真的把他给惹毛了。
这么阴恻恻的语气,让每个人都发了一脑门的冷汗。
赫韫就连冷笑也教人赏心悦目,香宓却对那笑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