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他们不是玩得挺开心的?”
“可是我们要的是客人啊!”
“哦,那不就是了……”放下杯盏往外瞧,是对父子,应该是被孩子拉进来的,接下来是个容貌不俗的清秀小鲍子,后面跟了几个随从……
赫泉跳起来,没来得及告罪就掀了帘子出去了。
内室只剩下她,揉揉眼,有点累了呢。
“最近见你起早贪黑的,就是在忙这个?”冷清的声音,好听的响起。
把脸侧贴在桌子上的香宓没有抬头,她知道来人是谁,一身白衣,青丝如瀑,气质像白玉,透着玉的精致,但更多的是属于玉石的冷漠质地的赫家少爷。
赫韫慢慢的踱到她面前。
他眼神深沉,倾城无双的神情带着些朦胧的注视着她。
“怎么来了?”
“我来接你回家。”
他有点看错她了,她平时虽然对他唯命是从,但遇到大事时,绝对自己拿主意。
“我要人背。”口音软软的,带点撒娇和淡淡的倦。
她就是敢在他面前随心所欲。
他显然没想到她的要求是这个,背脊不禁僵了下,最后仍是妥协的把后背的长发拉到胸前,弯下膝,把背向着她。“上来吧。”
她也不客气,两只小手一攀,无尾熊似的巴上他的背。
很显然,她不是头一回干这事。
赫韫轻而易举的背着她。
知会了前头的赫泉,两人由后门离开,后门连着一条胡同,慢慢走,不用花上一炷香时间就能回到赫府。
赫韫脚步沉稳,姿态悠然,他感觉到香宓的颊贴上了他的颈,那片温润像根羽毛般挠进了他的心里,让他的脸慢慢的红了。
一对璧人,小泵娘头发梳成中空环形垂在两耳旁,已经略见纤细的婀娜身材穿着新草女敕绿的百褶裙,水女敕得跟株青葱似的,少年则依旧俊美无瑕,但是有种沉着悄悄爬上他的脸颊,仿佛是某种坚毅的东西。
他在蜕变,从少年长成男人的过程中,已经隐隐有沉稳的模样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自从去过赌坊,实地进行心算,得到实战经验的赫韫回来后,天天抱着三易书,早也念、晚也念,吃饭数着饭粒也不忘默书,走路也嘟嚷着,就连上床睡觉也会梦呓个几句——一
“太极生阴阳两仪,两仪生四象,演化成八卦,阴阳八卦,干、兑、离、震、巽、坎、艮、坤,总数八八六十四卦。”
瞧他那股认真劲,就连她有时候来了又悄悄的离开他都没发觉。
原以为他不知道她最近在做什么,没想到整天泡在书海里的他会寻到这里来。
“以后这种事我来做就好。”
没头没脑的,就在香宓昏昏欲睡的当下自他口中说出。
“什么?”她口齿不清的问,他的背好舒服喔。
“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原来是介意赚钱这件事,看起来开店铺的事多少抵触到他男子为天的自尊心了。
“你负责读书,我负责什么呢?我总得找件事情来打发时间,不然每天窝在府里吃吃吃,早晚会变成神猪,若要我去串门子,我又不是那种爱嚼舌根的人,至于厨艺和女红嘛,我再怎么着也赢不过晚冬,你说我该做什么好呢?”
“但你没道理替我做这些。”
“你臭美,我是为自己攒钱啊。”没有人嫌钱多,只有嫌不够。
“攒那么多钱要做什么?”
“吃好、穿好、用好,每天快乐似神仙!”她扭来扭去,像只毛毛虫般蠕动着。
“你就这么有把握,那买卖能赚银子?”
“不试试看又怎么知道不赚呢,也许可以赚个金银满钵啊,到时候我只要在家里跷脚捻胡须就好了。”
他闻言失笑,“粗鄙。”
“哎呀,这叫中肯。”
“这件事要听我的,因为我是男人!赚钱养家是男人的事!”声音不再是一贯的冷清,而是带着隐约的怒气。
“知道、知道了,以后你赚大钱了,要买下晁南国的城东给我。”
不懂他在坚持什么,还以为他很开明呢,这白纸一张,随她涂鸦的少年好像变了,不过变在哪,她一时又说不上来。
但不管怎么样,男人,嘻,她还挺喜欢这说法的。
他的背摇摇晃晃的,像水中的小舟,荡啊荡的很舒服,舒服得让她几乎快要睡着的时候……
“我买给你。”赫韫突然低声的说了这么一句。
她没出声,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梦里,她笑得很开心,金子元宝堆了满屋,笑得牙都露出来了。
刷刷刷刷刷……纸页被飞快翻过的声音,啪,然后整本账本阖了起来,接着是有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赫小姐,这账本有什么不对吗?”初出茅庐的清秀账房慌了手脚。
“不对的事是——我不是赫府小姐,我姓香,朴账房怎么可以随便乱叫。”
赫府的仆人都听她的,也难怪不清楚他们关系的外人容易产生错觉。
“是的,香姑娘。”
她叹气不是因为人,而是叹这账本,这账本根本就是个流水账,没有借记、贷记,更没有资产负债,看得她一个头两个大。
“这账本……按理说起来也没有错,就是看起来伤神。”
“小人不懂。”
“这种记账方式太琐碎又不实用,我要是一笔笔对照着看,就这半个月的营收可能一天还看不完。”
“一直以来,所有的账目都是这么记着的。”
“我们改变个方式,你觉得可好?”
“愿闻其详。”虽然问说“可好”,可那意味并不是商量。
“来,坐吧,你站那么高,我要仰着头看你,脖子很酸的。”
“是。”慌忙入座,双手搁在大腿上,一派拘谨。
香宓也不废话,她拿来一张纸,画起了格子方块,左横右竖的,很快完工。
“我的字不行,隶书可以写上那么一点,篆字只能把它当成蚯蚓看,所以字我来念,就劳驾你填上去。”
他以为香宓在说笑。
她小小年纪就这般与众不同,能设计出方块那种集有趣又能令人思考的玩具的人说不会写字,很难教人信服。
他哪知道香宓真的是有苦衷的,她上辈子国文素质本来就很一般,用的也不是这种迷宫一样扭扭曲曲的字。
在这里,平时打发时间看的闲书,里头的意思也多是用猜的,猜来猜去,猜得乱七八糟……她常常这样安慰自己,人不是万能的,即使是哆啦梦也不能。
当朴账房把字都写上去以后,她细细解说要如何记账才能省时又省力,俊秀的年轻人从她像珍珠般的皮肤、淡冽的香气里回过神来,又从不解到脸上露出惊讶、叹息,最后如获至宝的带着新出炉的借贷表记账单走了。
香宓吁了口气,见四下无人后咧开嘴,嘻嘻哈哈的大笑起来。
她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赫韫。
那天她醒来,鬓边别着一朵小黄花,微微被压扁了,但是仍有一点淡雅的芬芳留着。
晚冬说那花名叫连翘。
很美的名字,她喜欢。
是赫韫为她别上去的吧?
所以她很珍惜的把那逐渐要凋的小黄花夹进书本里,希望可以保存得久一点。
想着想着,她跳起来,撩起裙摆,她直往云嶂楼跑。
她用的是跑百米的精神,想在最短的时间内,用最快的速度见到赫韫。
这一路跑来,她一直嚷嚷着。
早就听到她的声音,正好离开书桌来到门口的赫韫像是看到一朵花初初盛开,随着她来到,花朵开到极至,华丽到令人夺目,他不禁怔住了。
她笑,眼神湿润,扑进他怀中。
“赚钱了,铺子赚钱了,很多、很多……”她的脸红扑扑的,一边娇喘,一边献宝的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