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那天后府来了客人。
各奔前程的人不知道是说好了还是心有灵犀,在同一天同时刻,分别上门了。
书轻浅被请出来见客。
除了安之若素的后王孙,所有的眼光全盯着她看。
后王孙看她鼻尖冒汗,不由自主的掏出汗巾,为她擦了下,动作自然得好像常常这么做。
“我不信,她这么丑,不可能是轻浅,我说王孙,你是看上她哪一点?”
慎的毛躁,一如往昔,黑羽待要示意他别那么直白,已经来不及。
王子瑶把上好的梨花白当水喝,一声不吭。
“我没事。”书轻浅心里有些发苦,有些哭笑不得,嘴角笑了起来,眼泪却直往外涌。
“欸,你哭什么?被我骂丑,伤心了吗?”没良心的慎还在说。
“多好,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人都齐了,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她擦泪,文不对题的说:“你当官好,很威风,好神气,很适合你。”
慎惊疑了,嘀咕着,“真是见鬼了!”这口气,压根就是那个人。
后王孙拥过她,为她拭泪,“都见到了,一个没少,慎敢嫌你丑,我等一下踹他替你泄愤。”
“他现在可是朝廷的大官,你可得由着他一点。”她狂点头,以为再也见不到见的人居然一下子全见上了,再也没什么礼物比得上这个了。
很多东西斩也斩不断,如今能这样见上一面,人生还有什么缺憾。
“就是咩,见色忘友的家伙!”慎很墙头草的往书轻浅靠。
其他人被后王孙的温柔和细心给怔住了,表情平淡如黑羽,也相信了某些他起先抵死不信的事情了。
“你们也很久不见了吧,一定有很多话要说,我去给你们弄点下酒菜。”她起身,微微一笑,把敞厅留给了他们。
屋檐的积雪透着冷清的薄扁,她拉了拉领子,抚着栏杆,想不到今晚的夜色真美。
有人来到身边。
“瑶哥哥。”
王子瑶静静用他那双装满温柔和悲哀的复杂眼神看着她。
“王孙对你好吗?”
“嗯,差强人意啦。”
“一定非他不可吗?我不能代替他?”
“对不起。”
“我曾经想过,假如没有遇见你就好了,假如没有遇见你,我还是那个冰心无尘的琴公子,不会挣扎,不会爱恨不能,可是我很高兴这辈子曾经遇见你。”凭时相见早留心,何况到如今。
牵挂很久的人,默默追逐那么久,他怎么舍得让她陷入两难,他只要她好好的活着,就好了。
书轻浅欲言又止,欲诉还休,她安慰不了他的心,说什么都是错。
第8章(2)
王子瑶泛红的眼睛有挣扎,也透着股说不清的柔情与温和。
“瑶哥哥这样的人品,将来在某个地方一定会遇到可以共度一生的人。”
“琴弦已经断绝,我要再去哪里找可以陪着我走天涯的琴弦?”
月光洒下来,勾勒得他的影子倍显寂寞。
“我说,你的男人缘会不会太好了?”
客人告辞后,后王孙在后花园找到书轻浅。她屈着腿,把头埋在膝盖里,窝在秋千架上。
“我的男人缘一点也不好,一心只爱着那么一个,却被甩得很惨,我那时候灰心极了,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后来再回想这段过去,才发现自己又傻又呆。”
后王孙也在一边坐下。
“人认真活着的时光,不就那几年。”
“是啊,所以后来我决定为自己而活。”
“还好我知道要赶紧回头把你追回来。”他相貌俊美,一笑便教人移不开眼。
“是啊,打了一棒,再给一点甜头。”
后王孙伸手扣住她的手,两人一上一下的晃荡着。
“我英明咩。”
“才不呢,你是只发傻的大鹌鹑。”
守岁这天,后府的年夜饭足足有十几桌这么多。
央秀年前就被书轻浅赶回婆家去了,但是像刚举家迁来的程时一家人,屠管家还有小方这些上下好几代的家奴,从掌灯开始入席吃年夜饭,喧哗笑闹声没一刻停歇。
除夕夜,没了主仆之分,老老小小,边吃边乐,谈笑畅叙,推牌九,掷骰子,比大小,打麻将,不亦乐乎。
所备的糕点瓜果都是想讨个吉利兆头的,譬如枣子、柿饼、杏仁、长生果、年糕、苹果,茶点瓜果放满一桌,随时都能拿来吃。
“我要姐姐活得长长久久,长生不老,岁岁年年,青春永驻。”萧融拿着未来姐夫给的大红包,嘴里叨叨念念的还是姐姐。
“今夜是特例,看你喜欢怎么玩都没关系。”
小孩是放出鸟笼的小鸟,过年节,一群年纪相仿的孩子已经迫不及待要去河岸边放冲天炮。
叮嘱了注意事项,她便放牛去吃草了。
“明年开春让他去京学读书,你觉得好吗?”后王孙来到她身边。
“这么快?!总觉得他还那么小。”
“你们姐弟感情那么好,害我很吃醋。”
“不是舍不得,是觉得时间飞逝,这两年也不知道我大哥好不好?”
星斗满天,新春喜气,张挂的红绸彩灯将整座宅子照得通夜彻亮,柏树上积雪厚厚,鹅黄的腊梅开得茂盛繁密,却看不到远在京城的玄苍。
“京城又不远,以后有机会总是会碰头的。”
“是啊,说起来我还欠大哥一百两银子呢。”一百两救命钱,说到底还是大哥救了她。